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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又有注解:“那朔望之夜,對著圓覺師傅睡得酣暢,將我衣袖都流了口水的,是誰?”“今日吃了川蜀鮮辣之物。料定符合你口味。不如我命人再尋了廚子來,專門做與你,可好。”朱筆小字端莊從容:“好?!?/br>李元雍心頭疑惑。他通讀宮中諸王侯起居注,書中對先太子李珃記載只有一句:性暴戾,與諸王行而遠之,為上不喜,敕令遜位,糾黨叛亂巫蠱亂國,為禍甚重,為右衛(wèi)大將軍與肅王合力殺之。按照尚書局所記載,他應當是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他怎會與李愬恭關系如此之好,以至于二人都有這般隨意手記,相互調侃,還藏在暗格之中?“府中生一子,填寫玉牒。珃兒今日感風寒,湯藥不治。他在宮中給孽子起了名字,叫元雍。望他渡元初始,廟堂和雍?!?/br>…………“珃兒,若是可以,我并不希望他出生。父皇逼迫太甚。然我心中,卻只有一個人。”李元雍心中巨駭,他眼淚上涌雙手都在顫抖。他心煩意亂越過長長的密密麻麻的小字,翻向最后。那里字跡散亂,顯示主人心情煩悶無心再寫:“我將卷軸藏在了舊處,你卻為何不再寫了還給我?”“東宮神策軍換了將領,我去查查是誰。珃兒,勿急躁,一切有我?!?/br>“你是何意?要與我再不相見?我做錯了什么事情,要你這般對我!”“宮中異動。三省六部御史臺都有事瞞著我。我太笨,許多事思考不到,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若是能見到你,你一定會想得清楚透徹。我想見你,今夜寅時,可不可以?”“我搬了進來,但你有心事瞞著我,我有幾次見你強裝笑臉。你是——在躲著我嗎?可還記得長樂宮之盟,仙居殿之誓?”“父皇,父皇,你到底在做什么?”卷軸最后字體歪斜有半句被黑墨匆匆擦去。那朱筆小字,再沒有出現。李元雍默默讀完,心中已是驚濤駭浪。他從小住在遷安王府?;实鄄⒉桓裢鈨?yōu)待體恤,甚至不像胡不歸這等外戚勛爵一般可以承歡膝下。他奉旨每年前往京城參加新年宴席,與宮中熟稔程度遠遠在李南槿與諸皇戚、宗室子弟之下。他是皇長孫,光烈帝李愬恭唯一的兒子??伤母赣H在卷軸中清清楚楚寫著:“我并不希望他出生?!?/br>“自從有了他,你卻與我這般生分了。我知曉父皇未曾與你娶一個太子妃。莫非你是嫉妒了?”“珃兒,我卻知道,太傅講的那詩經要義,是錯的。縱有明年春,青帝別有情。我知道的,你知不知道?”他李元雍,到底被瞞過了多少?李珃之死,是否如同書中記載是韋三絕助力,李愬恭與他同歸于盡?李愬恭死時七竅爬出無數蜈蚣,到底是道聽途說,還是——肆意篡改?李珃——到底有沒有篡權謀國,以至于動用那慘烈的巫蠱之術?這卷軸中字字句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元雍眼淚迷蒙傷心欲絕。他腳步踉蹌走下水亭。裴嫣細眉長睫目光迥然,遙遙追隨他的背影。蕭卷眼珠卻深不可測,微微瞟了裴嫣一眼,即看向花海蔥蘢草木。秦無庸察言觀色暗知不妙。溫王當面而來,他退無可退,只得硬咬著牙一身虛汗,跪在廊下向李元雍一句一句稟報魚之樂的無言以對。李元雍手提長軸,目光沉涼。秦無庸心中更是不安,低聲道:“殿下,殿前侯料是傷重難捱,心中義氣難平,不如過幾日,待老奴再去詢問可好?!?/br>李元雍搖頭,說道:“不必。你且下去吧?!?/br>他慢慢走過秦無庸身側并無停留。秦無庸見他身形踉蹌,一徑伸手來扶,道:“殿下看路,別摔著了?!?/br>李元雍急遽甩袖,面色蒼白大喝一聲:“不要碰我!全都給我退下!”崇文館諸宮人官員立刻潮水一般退出殿外。裴嫣官袖輕拂。靜靜跟隨在他身后,說道:“殿下。”李元雍五內俱崩。痛楚與全被否定的過往令他不知所措。他顫聲道:“我讓你退下,你沒聽到么?!?/br>溫王待人刻薄,卻極少對裴嫣聲色俱厲。裴嫣不為所動,道:“殿下,陛下問,魚之樂該如何處置。”李元雍手扶廊柱,看向北方壯麗連綿的大明宮。愣怔不已。他的父親,原本從未希望他存活于世。他所有的信仰與堅持建立在一個虛幻的基礎之上,在懵懂初開到成長為人,篤信克服艱辛與忍耐所有不幸,是源于他身上的骨血。是源于他從未謀面,卻深愛著自己的父親——鏡花水月不過如此,情仇怨恨不過如此,終究歸為一個荒誕的笑話。而魚之樂呢?在他所有的堅持和等候之后,會不會發(fā)現,自己所給于他的,一樣也是虛妄,一樣也是愚蠢的遙不可及?何為劫數難逃?他的傷痛既無人分擔,亦不會有人來安慰。這個位子注定是荊棘叢,是輝煌塚。他不是第一個將所有貪戀、憂傷、希望、火熱埋葬其中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他不是第一個親手埋葬自己愛人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溫王坐在廊下。過午日光猛烈,蒸騰一層虛妄的水汽。李元雍慢慢說道:“留全尸吧。”裴嫣目光亦有悲哀,說道:“殿下……”李元雍面容平靜聲音淡然,說道:“你沒聽清楚么?”裴嫣半晌無語,看他神色凄厲已到承受極限。他后退一步,忽然施禮道:“微臣領命。殿下他日登大寶,需知世間常態(tài),原本虛幻無情。殿下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