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生嘴角的笑意蔓延起來，如冬日綻開的梅花，再難收住。她用手小心捧住那封帛信，如同捧住世間最珍貴的珍珠。晨日里的少許傷懷與煩躁全部被一陣暖風(fēng)吹得煙消云散，這一夜，她睡得格外甘甜。

    翌日清晨一早，三人在“一攬風(fēng)流”門口集合，不再過多停留，直接坐上馬車開始前往望京之旅。馬是好馬，一路疾馳很快便出了城門，一路朝西北而行。

    離洛城不遠的郊邊，出現(xiàn)了一個不起眼的粥鋪，開始免費為窮人施粥。

    弄梅館三株銀紅朱砂不知所蹤，三十萬株梅花盡皆凋零，其中有一個破舊的小院中，三間茅草屋失火化為飛灰。

    袈陀山上雞鳴寺，無人問津的珍珠塔一夜之間由六層變?yōu)槲鍖?。雞鳴寺七七四十九位僧人靜坐塔前日夜念經(jīng)，佛誦經(jīng)輪，一地蓮花。

    人人皆傳，洛城出了個不得了的蛇妖，鎮(zhèn)在珍珠塔下數(shù)百年竟能逃出生天，風(fēng)浪漸起，洛城危矣。

    一路山高水長，哪怕是最快的涼州大馬，此去望京最近的路也要經(jīng)過大大小小十余城，車程少說半月。

    做好長途跋涉的準(zhǔn)備，車?yán)餆o聊的潘芷云問漢生，接下來什么打算。

    “我知道你一路帶我前來洛城，是有意為之。但你到底想做什么？”漢生沒有回答，反問起了潘芷云。

    她才不相信潘芷云帶她來洛城弄梅館，只是為了看看梅花吃吃八仙居的清蒸白鰭魚。

    潘芷云聳聳肩，“我的目的很簡單，也不瞞你，就是推翻暴晉。如今你恢復(fù)記憶，眼看著自己曾經(jīng)的江山與心系的百姓被糟蹋成現(xiàn)在的模樣，果真甘心？要不要考慮一下給這個天下?lián)Q個主人？”

    漢生道，“你既然已經(jīng)暗中資助秦陽軍，又何必煞費苦心來找我？”

    “你是先秦女君，比張儀更適合當(dāng)王。這一點就足夠了。”

    “秦先祖贏渠，舊時不過綏州一酒家?guī)蛷N，照樣奪得大秦天下。秦陽張儀雖是布衣卻也不算寒微，為人豪爽懲惡揚善，也勉強算是一方俠士，如何當(dāng)不得天下之主？”

    潘芷云笑起來，“你這是說笑了，以張儀的才干為人，做個封疆大吏倒還稱職，若論逐鹿天下，單憑他尚未成勢便猜忌章恬的淺薄心胸，未免貽笑大方?！?/br>
    “八百年前我曾下旨誅殺靈體三十萬，他張儀不過殺一個章恬比我少多了。相比之下，恐怕我還不如他吧。你這理由牽強了些?！睗h生冷笑以對。

    年稷堯在聽到誅殺靈體三十萬時，手再一次攥緊。

    潘芷云語氣忽地透了一絲凜然：“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第一零二章 竊鉤者誅

    漢生與年稷堯異口同聲：“放你的屁！”

    一個面露不屑，一個滿臉通紅。

    “更何況，我一個女兒身，做什么雄中雄?！睗h生橫眉冷對。

    潘芷云不以為然。

    “你曾是秦王，這點粗淺道理你會不懂，何必賣關(guān)子。你不知‘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這話？別告訴我你殺那三十萬人是為了取樂子。”

    漢生道：“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這話的確不假。可你別忘了后面還有一句話，仁義存之。仁義可不是嘴里喊喊，百姓最關(guān)心的從來不是城頭上飄著的旗幟是秦還是晉，而是自己能否保暖，家人能否無恙。在你庇佑之下能保暖安居，才愿尊你為王為帝，才有忠義一說。若百姓自己都吃不飽了還得給你納賦稅服徭役，尊的什么王，餓肚王？”

    潘芷云道：“所以我說，你比他們更適合做王。不妨告訴你，眼下望京晉帝大病初愈，因容佳貴妃出逃之事大發(fā)雷霆，撤了南宮秋水帝師的封號，新尊了趙樹人與赫連無傷為帝師，他二人便是趙道蘊與赫連齊的后人，趙樹人是第九世傳人，而赫連無傷是第十一世傳人。王童安成了禁軍統(tǒng)領(lǐng)，吳鉤北戎平叛而回封了上柱國。西北大涼州與邊牧族不清不楚，同樣野心勃勃。張儀派了趙芳點兵三萬前往雁蕩關(guān)，至于你們家陸沉，可精明了，直接稱病在金城休養(yǎng)。”

    漢生手中無意識的摩挲著左手小拇指的龜甲戒指，開始細細思索眼前的局勢。

    這是她在上一世還是秦王稚時的小習(xí)慣，思考時喜歡摩挲手里的戒指。只不過當(dāng)時她所戴的并非龜甲戒指，而是一枚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如今晉帝疏遠南宮秋水，估計與太子有關(guān)?！?/br>
    漢生道，語氣很篤定。

    雖然不知道太子的為人，但是晉帝這一舉動她是很理解的，之前在秦陽軍中張儀讓她當(dāng)軍議校尉的時候，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晉帝有三子，太子是十四歲的嫡長子，其余二子還小，一個四歲一個一歲半。

    臣子與兒子之間，自然是自己江山的繼承人更重要，即使這位繼承人曾經(jīng)在他昏迷時動過不該動的心思。

    至于什么因南宮無痕幫助容佳貴妃逃走而暴怒，帝師責(zé)無旁貸，純屬是一個幌子。

    “太子年方十四，晉帝正值壯年，太子一黨在晉帝病重時的種種作為說是僭越都算輕了，何以見得？”

    潘芷云看著漢生，眼神中有一絲期待。

    漢生皺了皺眉，這種由他人主導(dǎo)的對話她一向不喜，不過她仍需從潘芷云那里得到消息，還是開口。

    “不錯，太子年方十四，正是一個極易受人蠱惑的年紀(jì)。身邊人不可不察，但也得有一個時刻保持警惕的對象。晉帝這是拿南宮秋水做磨刀石。我猜這位晉帝八成也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了，他若真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那么自信，何以早早就有'朕若病重，太子監(jiān)國'之言？至于這位太子，只能說年紀(jì)太小。晉帝病重時將此言放出，再結(jié)合王童安吳鉤與南宮秋水的那些動作，真當(dāng)那些立在朝堂上看似只會默不作聲的文武大臣是rou食者鄙的傻子？”

    潘芷云滿意地點點頭，果然當(dāng)過君王的人看問題就是透徹，一針見血。

    “只是我有一點不明，重用赫連家我倒是理解，只是為何晉帝會放心趙家？道教雖不景氣常年避世山林，總歸在王朝氣運上有一定話語權(quán)。我父王即位前，南海出了兩株堪比太乙大陣的觀音金蓮，號稱匯聚王朝氣運，一朵金蓮足以綿延國祚百年，當(dāng)時便是被趙家先人一夜毀去。就連大圓塔寺的紫金袈裟住持，哪怕傾盡寺內(nèi)一百零八銅人與三十六顆佛光舍利子的全部實力，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