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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應(yīng)天門外,大印的武官將士紛紛解甲,沉重盔甲落地鏘然有聲。街頭觀眾鼓噪的聲音愈發(fā)熱烈了。那些女兒猛然見到男子在面前寬衣,紛紛羞得別過臉去。我差點笑出聲來。林不回卻仿佛毫無所感,仍然在我的虛扶下雙膝觸地,一動不動。“平西將軍果然是要朕親自動手么?”我促狹地逼問他,假模假樣地將手挪到了他身上罩袍系帶處,孰料手剛一放上去,就叫林不回猛地攥住了手腕。他的手既熱又粗糙,大概握慣了兵器,力氣還很大。林不回只是捉住我的手從他肩背處移開,沉聲道:“臣不敢?!痹捯粑绰?,他的手迅速扯住罩袍衣角,猛然發(fā)力一撕。一聲裂帛,顯然仍是嶄新的刺繡衣裳便裂成了破布。他極瀟灑地將仍掛在肩上的布條向下捋了捋,便只剩下略泛灰黑色的鐵甲了。我好整以暇地等著。然而林不回猛然抬頭看了我一眼。先前我與林不回距得稍遠,待走近時他又跪地行禮,因此并沒有細看他如今的模樣。我記憶里的林不回眉目極為鋒利張揚,氣質(zhì)卻是違和的沉穩(wěn)謙和,那波瀾不驚中另有一種叫人心折的風(fēng)儀。然而他此刻望向我的眼神,仿佛在隱忍中羼雜了微妙的痛苦。也有可能是酷烈的西涼風(fēng)沙天氣,為他添加的滄桑風(fēng)塵給我?guī)淼幕糜X。林不回皮囊生得妙極,只是性子太冷,平日對答寒暄都不帶皺一皺眉頭,偶然展顏一笑,能叫我熏然欲醉。從前,我曾多次于睡前闔眼的黑暗中,反復(fù)回憶他的笑眼。但林不回這略帶受傷的神情卻極其罕見。沒想到的是,他就連不堪忍耐的表情亦非常動人。我不由得一怔,仿佛心底最深處懸掛的銹跡斑斑的梵鐘,經(jīng)木魚猛地一擊,復(fù)又不由自主的悠悠擺蕩起來。我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林不回收回目光,沉默著站了起來,極利索地除掉了身上的盔甲。原來他甲胄之下穿的是烈焰一樣的紅衣,即使沒有了罩袍的區(qū)別,仍非常惹眼。大概此時氣氛微妙,曹德無聲趨前,詢問道:“陛下?”深深吸了口氣,我朝曹德笑道:“今兒天氣真好?!?/br>早前我已命數(shù)名弓弩手潛伏在垛樓上,目標(biāo)無他,唯林不回一人。只要我作出某個手勢,林不回就是數(shù)箭穿心的下場。可惜我突然改變了主意。“今兒天氣真好”,是解除垛樓弓弩手對林不回瞄準(zhǔn)的暗號。曹德的眼神閃了閃,微一點頭,退下。林不回大概不知道我一念之間,他已在生死兩界走了一遭。我又笑道:“眾卿速速平身。既已除了身上的累贅,還直愣愣杵著作甚。宮中已特為今日慶功宴,選拔了諸多助興歌舞伎,此刻那些美姬莫說望穿秋水,恐怕已等得青絲都落光了。諸位行動再拖沓少許,可是有負美人恩哪?!?/br>禮樂終于震天地響了起來,欲蓋彌彰地營造著君臣和諧盛景。我不再理會那些提心吊膽又恍然不安的武將,灑然轉(zhuǎn)身而去。因為我心中驀然生出的一個扭曲而又邪惡的念頭,再不走快點,可能就會被林不回察覺到了。第七章我執(zhí)酒說了一番對征戰(zhàn)將士的褒揚贊美,爾后筵席開始。絲竹齊鳴,舞樂紛紛。起先還略顯拘束的武將小酌了兩杯酒,便假借醉意放開了姿態(tài)。只是那放松也有限,目光小心翼翼地在舞娘窈窕不盈一握的腰肢與袒露的大片雪膚上滑來滑去,雖然垂涎,不敢放肆。我笑了笑,轉(zhuǎn)頭低聲下令。稍后,便有衣衫透薄如無物的美姬魚貫而入,替諸武將斟酒勸杯。最初他們吃了一驚,隨后就心領(lǐng)神會地端坐著任女子服侍,亦開始交頭接耳品評場上舞者。他們能為捍衛(wèi)大印疆土而置生死于度外。這些美酒與女人,不過是最微末的一點犒勞。我看在眼里,不以為意。只是在充滿粗野酒興與色`欲的氛圍中,林不回拒絕美姬之手,自斟自飲的筆挺背脊有些過于觸目。察覺到我長久的注視,林不回亦抬眼,回我一個凝重的眼神。林不回向來自持穩(wěn)重,所謂少年老成,莫過于是。只不過,他那撓了我一下的略帶壓抑的情緒,僅在應(yīng)天門外曇花一現(xiàn)。爾后如露水般蒸發(fā)消散,任我左右端詳,也再尋不到蛛絲馬跡,仿佛一切俱是我的幻覺。我有些不甘心地開口道:“平西將軍似乎興致缺缺,難道是覺得美酒佳人并不盡興?”林不回沉吟數(shù)秒,道:“臣不敢。不過,臣亦斗膽為陛下準(zhǔn)備了節(jié)目?!?/br>我怒極反笑,“愛卿有心了。那么這叫平西將軍心不在焉的節(jié)目是什么呢?”林不回的聲音仍然清晰鎮(zhèn)定,只是那答案叫包括我在內(nèi)的在場人俱是一驚,有些愕然。他平和恭謹(jǐn)?shù)鼗貞?yīng)道:“是西涼王族為陛下獻舞。”西涼王族姿容之美聞名諸國,林不回那句話甫一落地,在場武將的喉結(jié)都忍不住動了動,仿佛已然為尚未謀面的天人而色授魂與起來。我也是一呆,倒不是因為心旌蕩漾,而是沒料到林不回會作出如此荒唐行徑,畢竟這可是對西涼極大的折辱。隨即我恍然想起,已經(jīng)沒有西涼了。林不回見我露出好奇神色,道:“臣已命他們做足了準(zhǔn)備,若陛下確實有欣賞的興趣,只需即刻傳令?!?/br>我想了想,偏頭對曹德輕輕頷首。曹德卻面現(xiàn)為難之色,道:“陛下,據(jù)聞西涼王族性格偏激絕決,雖說已遭平西將軍調(diào)教,然而貿(mào)然召來御前獻舞,恐怕……”如果林不回提議的西涼人獻舞果然生變,豈不正合我意?于是我不等曹德說完,笑著揮了揮手,說:“怎么就你這么多事。今日筵席但求盡興,勸阻的話不要再提,你去辦就是?!辈艿聼o奈,鎖著眉頭應(yīng)了。原定的節(jié)目仍舊源源不斷的呈了上來,只是在座之人淺淺的酒水遲遲見不到杯底,是在努力為西涼美人保持耳目清醒。一曲特為功臣新排的破陣舞演畢退下后,管弦齊喑,臺上留出一片無人的空白。眾人在奇異的寂靜中勉強繼續(xù)交談了兩句,終于潰敗緘默,轉(zhuǎn)而翹首期待大印建朝以來,身份地位最為昂貴的舞者登臺。最初傳入耳中的是駝鈴聲,清泠振響的鈴聲由慢而快,由遠及靜,緊接著八位披拂數(shù)重?zé)熁疑喺系纳碛靶枞雸?,舞者的身姿縱使處于紗障掩映下,也能看出窈窕且極有韌勁。然后羌笛與鼙鼓漸次加入,笛音似有裂空蒼涼之意,鼓點帶了沙漠盡頭的風(fēng)嘯,應(yīng)和著西涼王女熱烈得近乎頹靡的舞姿,叫人雞皮疙瘩都看得炸了。西涼舞蹈果然與大印柔情似水嬌柔款擺迥異,另有一種激烈活潑的趣味。我這樣想著,舉酒就唇,卻猛然嗆得咳嗽起來。害我差點嗆死的原因是西涼王女蔽體的薄紗。它們正在王女的旋舞中被一層又一層的除落飄飛。室內(nèi)暖風(fēng)將薄紗上沾染的曖昧氣息吹向席中,甚至有一片灰紗向我罩過來。我有點被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