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了。會后悔嗎？或許吧，小草這些天里又是挨打又是生病，自從化形后跟著他起就擔(dān)驚受怕沒有過好一天日子，恨他也是應(yīng)該的。

至于要走……

殷寒亭原本正頭痛難當(dāng)，這會兒卻好像忽然清醒了過來，心頭一跳，走……

走去哪兒？

殷寒亭猛地站了起來，一陣頭暈?zāi)垦?，他想到了某種可能——今日那個藏在車輦中不敢出聲的人會是小草嗎？

然而，讓他震驚的變化才剛剛開始……

他和九嬰打斗結(jié)束之時血雨就已經(jīng)停住了，先前因為青龍現(xiàn)身而聚集的云霧卻在此刻才完全消散，一束陽光穿過深海，撥開陰霾照入裹雨城。

殷寒亭被光芒籠絡(luò)著，眼前一片模糊，等到他在回過神來時，他只覺得身上燒灼般的熱度正在迅速退卻，他手上的鱗片也在短暫地泛起淡青色的光澤之后，如同晨曦初展時，凝結(jié)在花瓣表面的露水，一滴一滴，從皮膚上滑落。

滴在臟污的地面，水滴砸出深深淺淺的圓點，不一會兒就被寒風(fēng)吹干……

直到他的腳踝也同樣變得潮濕，衣服被水沾濕而貼緊結(jié)實的身軀，殷寒亭愕然地望著天空睜大雙眼，他的半張臉上，青鱗化作水珠流下，像是來不及說出口的告別，更像是孤者無助又無望的眼淚。

☆、第31章尋找小狐貍

他茫然地伸出手，輕輕地抹上自己的臉頰、眼角，那些原本覆蓋著細(xì)碎鱗片的地方，就這樣褪去了，所有……

小草……

真的是……小草嗎……

在那段珍藏在心口的記憶最后，也是如此，那人在臨走時給了他小半顆盛在手心里的乳白色丹丸，看著他吃下后才放心地離去，而原本根本不抱任何治愈舊疾希望的他，卻在那人離去之后，融化了半張上的鱗片。像是現(xiàn)在，冷硬滑膩的鱗片化成水珠從眼角滾落，然后他看著那人微笑著朝他揮手，雙唇微張似乎說著“等我”。

是小草。

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因為除了小草，還從未有人能治好他的病，包括獲取了他全部信任的崇琰。林芷說，他的青龍血脈不純，所以每每身受重傷或是化形之后才會如此，除非凈化全身血液，否則無藥可解。

可是小草還是做到了，做到了只有記憶里的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第一次離別時給他吃了一半丹丸，第二次離別時又給他吃了夾著相同丹丸的點心。

他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丹丸能有凈化血液的奇效，他只知道，每當(dāng)他眼睛開始變得清明，聽聲不再艱澀，身體的燒灼感漸漸由強(qiáng)烈到冷卻，終于能夠掙脫所有桎梏去相愛，小草都在離他遠(yuǎn)去。

殷寒亭遮住眼睛，只覺得身體好轉(zhuǎn)的同時整個情緒也在一步一步走向崩潰……

他與崇琰相逢同樣是在那片山谷間，幽靜的潭水前，涼風(fēng)卷起散落的春花，崇琰亦如記憶中那人一般，穿著淡雅的白衣，腰間墜著青玉，看到他溫和中帶著一點苦澀的笑意道：“抱歉讓你等了我這么久?！?/br>
抱歉讓你等了我這么久……

他真的等了很久，久到相見滿心滿眼都是委屈。

那時的他沒有任何的懷疑，長久的等待和崇琰乍一出現(xiàn)的喜悅完全剝奪了他思考的能力，有誰會在闊別重逢的時候去懷疑自己等來的心上人？

所以在他發(fā)現(xiàn)崇琰癡心于修煉，一心一意想要升往上仙境界之后，除了失落，他所做的就只有源源不斷地為崇琰提供各種靈丹妙藥或是珍奇法寶，只不過他沒能想到的是，崇琰會在如愿以償之后投入別人的懷抱……

他以為崇琰踐踏了他們最初的感情，他除了絕望，更多的是恨和無法勸解自己放手的執(zhí)著。然而他還是沒有懷疑，直到無處發(fā)泄痛苦和思念沒有著落，東海王宮里的珊瑚樹又有新的出生，小草被狐王送了過來……

小草會幻形，小草和崇琰長得很像，小草想要告訴他，自己才是他記憶中的那人。

如果說，從青色脈絡(luò)明晰的葉片上吹出的曲調(diào)還無法喚起他的回憶，那么是小草臉頰上滿是鮮血的傷痕讓他充滿了猶疑，在這之前，不管小草哭泣也好，挨打也罷——因為不相信，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忽略。

忽略小草焦急迫切的神情，忽略他被傷害時不可置信的哀痛，忽略他決絕地離開時不愿出口的告別……

殷寒亭并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他拼盡全力去守護(hù)的那個人不是他真正想要守護(hù)的人，而他不屑一顧忽略的，卻是他真正不想傷害的……

所以小草走了，帶著所有的傷心，眼淚，還有滿滿的無望。

此時再看手中的紙條，“我走了，你會后悔嗎？”

會嗎……

哀傷的話語像是狠狠的一招當(dāng)頭棒喝，殷寒亭急促的呼吸竟然猛地停滯，桃木盒子從手中掉落，滾出幾步開外，他搖搖晃晃地沿著墻壁走了一段，撿起盒子，他要去找小草。

要把小草帶回來。

不可以走……

不要走……

北海的腹地，陽光并沒有給予海水足夠的溫度，裹雨城的寒涼的風(fēng)夾著濃重血腥之氣，在光照還未把這一切污濁完全逼得現(xiàn)行之前，一條青色的巨龍再次從城中沖天而起，直插海霄。

遠(yuǎn)處原本前來接應(yīng)的侍衛(wèi)們只能驚訝地仰望著尖利的龍爪踏住水波，一個晃神之間，龍尾熠熠生輝的鱗片從光芒下游過，伴隨大海頂空被撞擊而出的碩大浪花，消失不見。

而與東海隔著人間的天宮，常年飄蕩著云霧的玉石階上忽然傳來一聲冰冷的龍吟，青影一閃而過之后，殷寒亭急切的身形也在幾個縱躍之下很快向天宮最恢弘的宮殿行去。

路過小草曾經(jīng)好奇地想要從云頂眺望的地方，那里此時正聚滿了宮女守衛(wèi)，不過由于殷寒亭心中掛著人，他絲毫沒有為之停留，只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說——

“跳下去了……他真的跳下去了！”

“誰？”

“……”

天帝的凌霄宮在重疊的殿宇的最中央，最是輝煌，金頂琉璃瓦，四周古樹斑駁參天，不知何時茂盛至此，好像千百年間都未曾變過，守衛(wèi)們森然有序地來回巡視著，直到發(fā)現(xiàn)有人沒有任何預(yù)兆地貿(mào)然闖入——

“大膽！”守衛(wèi)們的長戟相互交接時發(fā)出尖利的炸響，把行色匆匆的來人在殿門前攔下。

這時，殷寒亭才站定了身形，冷著臉道：“滾開！”

守衛(wèi)們驚詫地反應(yīng)過來，趕忙行禮道：“龍君?！焙鸵酝鶃頃r不同，龍君雖然氣勢霸道不易接近，卻從不像現(xiàn)在這般對他們呼來喝去過，再加上那一身透著血腥氣息的玄衣……

等到殷寒亭走進(jìn)大殿，殿中的笙歌樂舞已經(jīng)很快停了下來，身著彩衣的仙子們聚攏在一塊，交頭接耳地小聲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