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邊多了個人侍候，千楓反而覺得不自在了，況且他們之間還發(fā)生過那樣的事。想來想去，千楓終于想到自打住進花谷王府就被自己遺忘的小小六，讓人在院中搭了一個馬廄，將小小六牽了過來，小小六還在為自己受到的冷落憤憤不平，見到千楓二話不說先是抬起后腿給了他一蹄子，被千楓輕易閃開后恨恨的打了個響鼻。

然后，陸九的任務就從照顧小六變成了照顧小小六，兩人一馬過上了“和諧”的生活。自此以后，千楓所住的小院中便經常出現(xiàn)“殘花與枯葉齊飛，琴聲共馬嘶長鳴”的盛景，原因無他，千楓還是控制不好，彈琴時偶爾會帶上內力，最先飽受摧殘的便是院中花草，反而是小小六在楚門時便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每每遇到此種情況便長嘶一聲，將沉浸在樂律中的千楓拉回現(xiàn)實。

這日陽光正好，感覺再睡下去就要渾身發(fā)霉了的千楓終于從梁上跳了下來，抱起祀月便去了院中的湖心亭。

抬手支著下巴坐在亭中的石桌旁，頭發(fā)睡的有些散了，幾綹發(fā)絲從發(fā)髻上垂下來擋住了眼睛，千楓也懶得去管它們，懶懶的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在湖邊玩的正歡的陸九和小小六，當然，是陸九被小小六玩，最近這小家伙的脾氣愈發(fā)大了。千楓扯了扯嘴角，繼續(xù)神游天外。

手指無意識的撥動著琴弦，等回過神來時千楓才發(fā)現(xiàn)自己彈得竟然是一支從未彈過的曲子，猶記得那時他尚年幼，被紅鳶從雪中帶回楚門，那幾年，他經?？吹郊t鳶一個人在林中彈奏這支曲子，紅衣墨發(fā)，寂冷凄清?，F(xiàn)在想來，卻恍若隔世。

手下的動作越來越慢，到了后來，千楓干脆停了下來，然后無論他再怎么想，就是記不起那后面半闕了，苦惱之下，眉頭緊緊的皺成了一團。

第20章密辛

“想不起來了么？”

聲音傳來的同時，一只手覆上了他按在琴弦上的手背，讓他跟隨著自己輕輕撥動。

千楓一驚，回頭就對上了一張近日總是擾他清夢的臉，此刻那雙瀲滟的桃花眼中滿是柔情。

崎瀾……他怎么來了，看來自己懶散了這些時日，竟然連有人近身都察覺不到了。

再抬頭望了一眼湖邊，只見陸九正憤憤的望向這邊，顯然是阻攔未果。

“不許分神！”

手背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千楓這才發(fā)覺崎瀾正俯身靠在自己背上，帶著自己重新續(xù)起剛才已經斷掉的曲子，口中還淺淺低吟著：“皆道萬般纏綿，怎奈千回百轉，憶十里長亭，長路漫漫，九曲八彎，縱有七竅玲瓏，亦難免六欲無主，五蘊難空，四顧不見，三更酒醒時，念兩相繾綣，終不若一世安?！?/br>
一曲畢，千楓方才找回自己的心神，顧不上去計較兩人曖昧的姿勢，只是緊緊盯著崎瀾問道：“你怎么會這支曲子？”

聲音里竟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看出了千楓的異樣，崎瀾眼眸微閃，還是照實回答：“這是兩百年前八道第一名妓小池所作之曲，叫做一世安。當時在賽幕被人廣為傳頌，風靡一時。但是后來自小池香消玉殞后，這首曲子也漸漸被人遺忘了。”

小池……千楓手指倏然握緊，琴弦?guī)缀跚哆M血rou，紅鳶書房中幾乎每本書都有這么一個落款，后來他問了才知，那是紅鳶的字。

“她是怎么死的？”千楓的聲音有些沙啞。

仿佛陷入了回憶，崎瀾并未看到千楓此刻的神色，只自顧自的說道：“當年的小池艷絕天下，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達官貴人數(shù)不勝數(shù)，卻因著有一身好功夫，也未曾吃過什么虧。入不了她眼的人她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后來有一天，賽幕的隆華帝出游無意間得驚鴻一瞥目睹了小池的芳容，自此魂牽夢縈，糾纏不清。甚至為了迎娶小池入宮向她許下了廢除三千后宮獨寵一人的諾言，然而小池卻對此毫不心動，終于有一天耐心耗盡的隆華帝放下話來，第二日便要強行接小池進宮，就在當天晚上，小池一把火燒了萬花閣，引火自焚。”

崎瀾停頓了一下，譏諷一笑：“當然，這只是民間傳說的版本，真相則是皇后早已對小池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就在那天晚上終于抓住了時機，在萬花閣的井水中下了秘制的□□，然后深夜火燒萬花閣，閣中之人全部被活活燒死，無一幸免。所以吶，這女人一旦狠起來，半點都不輸于男人，不過那個皇后也沒落得什么好下場，半年后瓊華殿走水，一宮的人全被燒死了，知情的人都說那是小池的冤魂索命來了?！?/br>
千楓忽然憶起紅鳶離開那日眼中的漫天火光，又想到楚門里的傳聞，想來那日死在萬花閣中的人不是小池，而是前前任六長老-離淵。

千楓閉上眼睛，心中輕嘆，獲悉了紅鳶的往事，他也只是徒添了一層惆悵罷了。

被眉心的觸感驚擾，千楓睜開眼睛，就看到崎瀾正舉著手掌，溫潤的指尖輕撫自己的眉心，湖藍色廣袖半遮半掩，擋住了他的視線，千楓因而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有那清潤的嗓音緩緩劃過耳際，帶起心頭一圈漣漪：“小小年紀怎的如此愛皺眉頭，也不怕未老先衰?！?/br>
千楓此時很想爭辯一句“我比你大多了”，然而剛欲張口又被崎瀾打斷：“話說，這支失傳已久的曲子是誰教你的？”

“紅鳶。”千楓側身推開仍倚在自己身上的崎瀾如時答道，靠的太近，崎瀾胸膛傳來的灼熱氣息快要讓他沒辦法呼吸了。

又是紅鳶！每次提起紅鳶千楓都會將其他人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一如剛才他推開自己那般，崎瀾眼睛微微瞇起，向他靠近了一些，“這么說你剛才是在想她了？”

千楓眨了眨眼睛，再次向一旁挪了挪：“嗯?！?/br>
崎瀾忽然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扯將他拽了回來，然后把他按在石凳上坐好，這才滿意一笑：“哼，這種兒女情長的曲子有什么好的，今日我來教你一首?！?/br>
說完不等千楓拒絕便坐在他的對面，手腕一轉一撥將祀月調轉過來，雙手在琴弦上從內向外一捋便起弦彈了起來。

此前千楓從未見過崎瀾彈琴的樣子，不似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也不像失控時的陰晴不定，整個人都仿佛籠在柔和的日光里，寧靜致遠。千楓雙手捧著頭靜靜看著他，恍惚間，竟有一種天荒地老的感覺：或許，將這樣一個人帶回楚門也不錯，如果……如果他能放下心中的仇恨該有多好……

琴聲漸歇，千楓迷離的眼神漸漸清明，看著對面似笑非笑的崎瀾。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盯著他看了太久，面頰不由有些發(fā)熱。

“呵呵。”崎瀾輕笑出聲，“好聽嗎？”

千楓傻傻點頭。

“這是我在一篇古卷中發(fā)現(xiàn)的，名曰綺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