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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齊粟娘聽著這水聲,恍惚間仿佛看到高家堰長長的堤壩,還有她從未見過的,改黃入海的清口御壩…… 手指停在了封口上,似乎發(fā)覺窄窄的封邊未粘得嚴實,翹起了一個極小的角。手指尖猶猶豫豫,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捏住了小角,忽輕忽重地撕扯著。 風兒把桌上的油燈吹得一陣大晃,波濤聲大作了起來,瓜洲城外的漕河浪涌之聲猛然高起,又驀然落下,重重拍打著心岸。那一起一伏的,極有節(jié)制的波翻浪涌之聲壓住了長江混亂的水濤,手指尖便隨著這起伏的浪聲,慢慢松開了小角,退去了。 齊杰娘將第八封信取在手中,凝視著將信封角上那個雖不奇俊,卻端正修挺的“陳”字,久久出神,終是微微嘆了口氣,依舊沒有開折,將八封信放在一處,整整齊齊壓到了包裹中…… 天已是晚了,只待得初更聲響,齊粟娘從店伙手里接過了熱騰騰的醒酒湯,樓道上響起略微浮動不穩(wěn),卻急急匆匆的腳步聲,微帶醉意的聲音含糊響起,“妹……妹子,我回來了……” “哥哥,喝了湯,早些歇著罷,明兒還要趕路回高郵……” 沒幾日便要開船,一日午后,王大鞭婆娘領著各姓年長的七八個媳婦過來走走親戚,齊粟娘連忙接著了,擺上十幾碟干果下茶點,沖了新炒的蠶殼茶。 女人們正邊吃茶邊說閑話,齊強推門進來,見著滿屋子的人,微微一愣,笑道:“嬸子們好?!?/br> 王大鞭婆娘算是齊強的堂嬸,也不忌諱什么,見著他的神情,知道兄妹有事商量,笑著和眾人告辭去了。 齊粟娘用滾水沖了茶,還未開口,就聽他道:“妹子,收拾些東西,我們倆一起搭了羅老三的船,教你走走道。”看了齊粟娘一眼,“你去不去,自個兒拿個主意,有哥哥在,其他不用怕。” 齊粟娘一呆,思索一會,點頭笑道:“我原也想跟著看看,種田的利太少,旱災水患一來,都是親友,我自不好去收租。哥哥也是不耐煩這些的?!?/br> 齊強打量著桌上捆著整整齊齊的十二捆干菜、十二簍干果、十個糊著黃泥的腌菜壇子,知曉是各村送來的,轉頭笑道:“俺妹子是個爽快人,又伶俐,你出了棉籽,定了四六分?” 齊粟娘笑道:“翁大官人又要收押租錢、又要佃戶自個兒出棉籽,仍是三七開,多少人埋怨呢?我出棉籽,樹就是我的,若是有事還能押出去,這個帳我還是算得清?!鳖D了頓,又笑道:“我和他各收了三百畝,有我這邊比著,過得一年,看著收成,他也得降降?!?/br> 齊強哈哈大笑,看著這妹子,越看越喜,辮子一甩,撩起衣擺坐下,得意道:“到底是齊家人,和哥哥我一般的會算計。你倒也舍得,三百畝地,分了一百畝記在演官的名下,這可是你的私房錢?!?/br> 齊粟娘聽到陳演的名子,低了頭沒有出聲,她慢慢坐下,抬頭抿嘴一笑,“他將來若是要結門顯親,總不好家里沒點底子。哥哥,這回北上,若是尋到些財路,你名下的一百畝,我名下的一百畝,都轉給他罷?!?/br> 齊強點點頭,嘆道:“演官這傻小子,要是不去走官路,我一定收他做妹夫?!笨戳丝待R粟娘,柔聲道:“你還未滿十三,早著呢,哥哥慢慢替你找個最如意的,不拘出身,也不要富貴,守著你安分過日子的就好?!?/br> 齊粟娘無聲笑著,埋頭收拾著各村里送來的干菜干果,過得半晌,輕聲道:“哥哥,跑漕回來后,我就不住陳家了……” 第二十一章 常州漕幫的羅世清 過得兩日,羅老三的漕船到了高郵渡口。羅老三大名叫羅世清,長得雖不算俊,但腦門光亮,眼眉分明,很是順眼,個子比齊強還高兩分,身上的缺襟狼皮襖質地極好,便是微微敞著懷,也不顯粗魯,反有些風流調調,和齊強大是親熱。 他家是屯河的漕軍出身,從前朝起就吃漕河飯,比無業(yè)無產的外省水手們自然多些見識。他自個兒又能干,雖是父母雙亡,但伯父無子,羅家靠他傳宗接代,常州幫上下都另眼相待。久之便有些眼高于頂,漕運人家的女兒,雖有些姿色上佳的,卻也看不上眼。 他站在船頭,果然見得齊家兄妹站在碼頭等待,面上一喜。他見得齊粟娘上身穿著白葛布扣衣,包著湖綠衣邊,下身湖綠的寬口褲,腰上扎著雪底綠碎花寬系巾,頭上包著同色碎花帕,正是揚州府村姑人人皆有的喜鵲袍,襯得齊粟娘比平日嬌柔了許多。羅世清回過神來,急忙放下駁板,親自接了兩人上船,又喚人接了貨物。 齊粟娘來這世上,在漕上也坐多了船,雖見過不少船隊,卻無一支比得上羅世清手下的三綱。三十艘漕船俱是高高懸起四張十來丈高的巨大油帆,船下巨漿齊揮,擊水破浪,相繼而進,遮天蔽日,好不雄壯。 齊粟娘不禁有些咋舌。再見得船上水手和岸上纖夫,赤裸的脊背上被暴曬風吹,皆暴皮如魚鱗,不由悚驚。 羅世清見得齊粟娘面露不忍,臉上亦有悲容,轉眼卻哈哈一笑,道:“靠水吃水,原是賣命錢,只要河道好走些,保著船、貨,就是保著命了?!闭f罷,轉身大喝一聲,“開船——” 行了半日,南風吹起,船隊逆風。齊強興起,跑到船頭去幫著下帆,把齊粟娘丟給了羅世清。 羅世清雖是看中齊粟娘,卻是個傲氣的,自不會故作小心,只是領著她四處看看,見她有興趣的地方,便細細講解,倒讓人如沐春風,無法生厭。 船艙里堆滿了蒲包,里面盡是專供皇室的糯米白糧,成包的棉花、織錦,杭州茶、蘇州絹、成窯瓷器、揚州絹花、常州梳蓖各色私貨隱在其中。 齊粟娘看了半晌,不禁笑道:“羅三哥,這樣藏著私貨,兩眼就看出來了,可過得了鈔關?” 羅世清微微一笑,低聲道:“連皇帝老子都知道我們夾帶私貨,上下打點明白了,自不怕人看出來。辛苦一年只有六兩銀子,自個兒都養(yǎng)不活,還不讓我們這些運丁賺些養(yǎng)家糊口的嚼用,有誰替他賣命?” 齊粟娘走近幾步,細細看那些私貨,認得都是上等貨色,便是那些揚州絹花也不比宮里的差上多少。羅世清見她背轉身去細看絹花,猶豫半會,看看四面無人,終是從懷中摸出一朵小娟花,遞了過去,故作鎮(zhèn)定道:“齊家妹子,這是專供內務府的精細玩藝,你看看?!?/br> 齊粟娘原在宮里呆過,自然有眼光,聽得如此,接過一看,竟是個小蜘蛛型的紅絹花,頓時笑了出來:“羅三哥,這可是個稀罕玩藝,可是專供端午避五毒用的?”說罷,便問他這絹花的本錢,運費和賣價。 羅世清見她不扭捏,先松了口氣,再聽她問這些,卻皺了眉。他嘴上先笑道:“我倒不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