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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典史受了連震云之托,尋時機為李四勤作魯仲連,他那日見識了縣臺夫人膽色,又看著她和李四勤說話的情形,向李四勤細(xì)細(xì)問了四年前在江寧逃災(zāi)的過往,便料著縣臺夫人斷是不會記恨,反倒會對李四勤另眼相看。卻愁縣臺夫人極守規(guī)矩,無事絕不出門,男客也沒得上門請見的道理,想賠個罪也見不著面。正巧前日縣臺夫人差人提前知會要上門回拜相氏,他知曉是唯一的機會,暗中知會了連震云,如今聽得縣臺夫人的口氣,更是心中大定。 云府下人在廳上擺了一座黃梨木蘇絹屏風(fēng),上繡落花流水春意圖,屏風(fēng)前后各擺一桌,廳中四角各置一大盆銅炭火,將廳內(nèi)烘得干熱。 屏后一席,四碗八盤,十般細(xì)果,金華美酒,是相氏相陪齊粟娘,齊粟娘面向屏風(fēng)。 屏前一席,亦是四碗八盤,十般細(xì)果,金華美酒,是云典史相陪連震云和李四勤,連震云面向屏風(fēng),李、云兩人側(cè)坐。 待得酒菜擺好,云典史將丫頭小廝揮退,并閉前后廳門, 相氏勸了兩回淮揚菜,云典史在外頭也巡了三回金華酒,眾人慢慢停下了筷子,齊粟娘笑道:“前幾日收到兩位當(dāng)家的禮,卻是破費,這次若無連大當(dāng)家和李二當(dāng)家相助,拙夫性命難說,妾身在此敬兩位當(dāng)家的一杯?!毕嗍线B忙替她倒了杯酒。齊粟娘含笑謝了。 連震云透過屏絹上紅艷的桃枝花蕊,見得屏風(fēng)后那婦人十指纖纖,取酒在手中,虛虛一敬,在唇邊慢慢喝了。連震云亦端起酒杯,一口喝完,笑道:“夫人義烈之舉,草民等極是欽佩,微末之事,不敢居功?!鳖D了頓,道:“舍弟往日多有得罪,還懇請夫人恕過。”說罷,轉(zhuǎn)頭道:“二弟,還不敬夫人一杯?” 齊粟娘透過蘇絹上碧波清流,見屏風(fēng)后那黑臉漢子聽話地捧起酒杯,死死板板地道:“草民無知,冒犯夫人,還請夫人大人不計小人過,恕過一回,草民感激不盡?!北阒肋@話兒斷不是他自個兒想的,必是連震云所教,不由一笑,舉起方倒?jié)M的酒杯道:“二當(dāng)家說哪里的話,二當(dāng)家是個好心人,當(dāng)初是妾身得罪了,還請二當(dāng)家不要見怪?!?/br> 李四勤原是提著一顆心,聽得齊粟娘此話,頓時松了口氣,豁開大嘴笑了出來,“俺沒有見怪,你一個女人,不使那些不入流的陰招,哪里斗得贏——” 連震云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閉嘴。”云典史連忙端起酒杯,笑道:“夫人降臨寒舍,蓬蓽生輝,下官夫妻在此敬夫人一杯。” 齊粟娘見得相氏站起敬酒,連忙按她坐下,笑道:“云大人太客氣了,相jiejie宅心仁厚,時時照撫妾身,原該是妾身敬兩位才對?!?/br> 云典史大有面子,呵呵直笑,眾人一起喝了,把往事揭了開去,座中之人皆舒了一口氣,氣氛更是輕松。齊粟娘與相氏竊竊私語,說些女人閑話,外頭不時冒出李四勤的大嗓門,頗不寂寞。 連震云雖與云典史、李四勤笑談,卻一直留意屏風(fēng)后那婦人,她不出內(nèi)宅,更不會見男客,過了今日,怕是再難有機會。她去許府里回拜未曾提前知會,來云府卻早早通了氣,總是有些意思…… 寒氣透過門縫滲了起來,外頭飄起了大雪。連震云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和云典史商量去后花園暖亭里賞雪景。忽聽得屏風(fēng)后衣物摩擦之聲,他不著痕跡轉(zhuǎn)眼,看得金蜂盤繞的緋紅桃花屏絹后,高挑身影站起,隱約聽得告罪聲,便知那婦人要離席更衣。聽得她笑謝了相氏的陪送,相氏起身走向廳后,想是去喚引路丫頭。 “老云,這才幾杯?叫你家的下人換大碗來,小氣巴拉弄這個破杯,你到壇里的時候,俺何嘗這樣待過你?”李四勤顯是因著心里松快,精神頭越發(fā)足了。 云典史哈哈大笑,起身去開前廳門喚人。連震云盯著屏風(fēng)后那婦人的身影,見得她似也在側(cè)耳傾聽外頭的動靜。 待得云典史離席,那婦人走了兩步,堪堪走到屏風(fēng)左頭桃花下。那婦人沉香色細(xì)葉展枝寬幅裙邊露出一角,撒在梨木屏風(fēng)柱腳邊,烏黑云發(fā)上的如意金釵頭反射著炭火光,閃了半閃。 連震云心一動,眼一顫,不自禁站起。 連震云看了看正在猛灌酒的李四勤,悄悄離席,方走近屏風(fēng),便見得那婦人從屏風(fēng)邊露出半邊面來,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回去了。 第六章 典史府里的連震云(下)小修 典史府兩進(jìn)屋子,前廳、后院中間隔了個花園。因著尊親都在老家,幼子代父母在膝前盡孝,府中只有一夫一妻二妾,仆婦小廝也不過五六人。 正是午飯時節(jié),寒風(fēng)卷著雪片呼嘯著,主人既未叫,仆人多是在廚下吃飯,連震云一路走過去,見不得半個人影。 連震云慢慢走到花園口,引路小丫頭匆匆走了出來,見得他便停下行禮。連震云一抬眼,未看到那婦人,知曉留在花園內(nèi),微一思量,道:“可有熱茶解酒?” 因著他時常來往,那小丫頭實話實道:“回大當(dāng)家的話,奴婢正要去給縣臺夫人泡茶,她有些上頭,在花園暖亭里歇著?!?/br> 暖亭是云典史冬日賞雪飲酒的地方,四個大銅柱里和麻石地面下都接著地?zé)?,連震云時常與云附鵬在亭中喝酒。聽得如此,連震云面無表情點了點頭,道:“多泡一杯,送到廳上,我回來用?!闭f罷,揮手讓小丫頭去了,直到見她的背影消失,方匆匆向花園內(nèi)而去。 風(fēng)漸漸小了,雪卻越落越大。他轉(zhuǎn)過小徑拐角處的一棵枯樹,看到雪花紛紛揚揚灑在五十步外紅漆銅柱的暖亭上,轉(zhuǎn)眼便融成了水,順著雨檐泊泊流了下來,落在了檐下水溝中。 連震云拂開路邊斜伸的枯枝,冒著雪,一步一步走向四窗緊閉的暖亭,身后留下深深的腳印,不一會兒又被飛雪所埋。 連震云來到檐下,聽著那點點滴水之聲,突地想起那婦人在雨夜為良人惶急的神情,入洞時的義無反顧,夫妻間的義重情深,便猶疑起來,慢慢轉(zhuǎn)過身去。 他待要離開,腦中又閃過婦人衣亂發(fā)散的放肆,當(dāng)眾整衣的放浪,隔衣相親的無謂,喃喃自語,“不是個真守規(guī)矩的……”生生頓住腳步,回頭看向暖亭。 西頭窗下,一個人影在來回走動,似是不安焦慮地等待什么,分明是那婦人。連震云心頭一熱,猛地回身,腰上的銀穿心金裹面香茶袋兒一陣大晃,他急步上前輕叩門格,緩著聲音道:“夫人,震云應(yīng)約而來?!?/br> 門格應(yīng)聲而開,涌出一股帶著殘荷清香的暖氣,連震云深吸一口長氣,走了進(jìn)去,看著那婦人欣喜的臉,柔聲道:“快關(guān)門。” 那婦人早已匆匆關(guān)門,轉(zhuǎn)身向亭中的花梨木座榻上而去,這座榻是江南富家常用的家私,比床短,比榻寬,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