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守孝，可自周亡后，很多繁瑣規(guī)矩都形同虛設(shè)，更別提王室。

李蛟心中郁悶，又想著現(xiàn)在的酒水度數(shù)低，連連灌了好幾樽下去，白皙的臉頰漸漸染上了緋紅。

“公子！”身后的幽姬低呼一聲，迅速俯下身把李蛟嚴(yán)嚴(yán)實實地摁進懷里。

李蛟難受地動了動:“唔，悶……”

幽姬低聲道:“公子顯形了，想要遮掩就好好配合婢子，乖?！?/br>
又不是妖怪，顯神馬……形啊……李蛟昏昏沉沉又掙了掙。

“大王！”一曲歌舞畢，幽姬抱著李蛟，咬咬牙叫道:“我們公子不勝酒力，醉得厲害，您看……”

嬴政看著小孩被人抱著，雖然知道是他的親近侍女，心里還是不大舒服，擺手:“寡人的宮殿離得近，扶長安君去醒酒?！?/br>
幽姬連忙應(yīng)喏，卻沒放開李蛟，寬袖兜頭罩住他的耳朵，半抱半扶地出去了，幾個含章殿的宮人連忙跟上。

宴會繼續(xù)，歌舞又上了一輪，然而嬴政的心思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對于李蛟，嬴政的感覺很復(fù)雜，一方面因為幼時的顛沛流離，他對這個自小生活在王宮的弟弟有怨氣，但相處久了，看著那雙和長安一樣單純清澈的眼睛，他又不自覺想對他好。

有時候幾乎是懷著期待想，如果他是長安就好了，他可以把他養(yǎng)在身邊。

厭倦地看著殿中花團錦簇的歌舞，席上帶著各式面具的親眷，那些目光中有衡量，有諂媚，有算計，有敬畏，卻唯獨少了一份真實，好像所有人都和他隔了一紗。

嬴政放下酒樽，淡淡道了一句“少陪”，就起身離開了大殿。

趙姬的臉色難看起來，嫪毐捏了捏她的手，才緩和了些。

幽姬原本是想直接把李蛟送回含章殿的，無奈大王發(fā)了話，只得把人送到上次的王殿側(cè)殿。

直到拉下床帳，她才松了口氣，猜測公子顯形是因為醉酒，幽姬又讓隨行的小宮女去熬醒酒湯，自己守在一邊。

嬴政出了太后宮中，也沒多做停留，心里惦記著李蛟醉酒，很快就回到了王殿。

一聲“大王駕到”驚醒了昏昏欲睡的幽姬，她瞥了一眼帳中，發(fā)現(xiàn)李蛟的耳朵還是原樣，連忙上前行禮，正好擋在床前。

嬴政看了她一眼，“起罷，寡人看看成蟜。”

幽姬臉色一白，握了握拳，勉強笑道:“稟大王，公子他方才吐了一身，婢子正要收拾，帳中污穢，不好沖撞大王?！?/br>
嬴政皺眉，他實在不想讓幽姬碰李蛟，只道:“王方，你去收拾?！?/br>
王方應(yīng)喏。

幽姬額上滲出密密的汗來，叩頭:“大王，婢子能……”

“??！”王方手快，一把掀開床帳，駭?shù)醚壑樽佣家某鰜?，“護！護駕！”

嬴政心中一跳，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床榻上的小孩四仰八叉地呼呼睡著，頭上一雙毛茸茸的花斑貓耳乖巧地向后抿著，細長柔軟的貓尾巴掛在一邊，竟渾似半個貓人。

阻止了侍衛(wèi)入內(nèi)，嬴政上前幾步，黑曜石般的雙目定定看了李蛟一會兒，忽然道:“是長安?！?/br>
王方大著膽子看了看，果然見二公子頭上的毛耳朵花斑紋路和那只已經(jīng)死了的肥貓一模一樣，心稍稍安了些，都肯為大王擋箭了，就是貓妖也該有靈性罷？

嬴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向李蛟的頸間探去。

☆、第31章

小孩睡像不好，衣領(lǐng)被扯開一線，正露出一道玉色絲絳來，嬴政伸手，指尖緩緩繞上那根絲絳，兩轉(zhuǎn)之后，一顆碧綠透潤的玉珠滾了出來。

嬴政心中一緊，果然。

人變成貓，抑或是貓變成人？他的眼神漸漸沉了下去，手不自覺落到那截細弱的脖子上。

幽姬眼淚滾了出來，看著李蛟睡得香甜的模樣，竟忍不住屏住呼吸，只盼望他不要醒來。

這時節(jié)尚有些春寒，嬴政來的匆忙，手冰冰涼涼，落在小孩溫?zé)岬募∧w上，忽然就不動了。

養(yǎng)了一個冬天，李蛟并沒有長出多少rou來，但手感出乎意料地好，事實上嬴政也不知道什么叫手感。他從小就不親近人，或者說是沒人親近他，以前是不屑，如今是他不屑，但現(xiàn)在，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嬴政看著李蛟，這是他的貓，也許還是他的弟弟，他似乎有很多秘密，不過這不重要，他的貓能為他去死，也就是說它愿意為他獻出生命，它的一切都是他的。

殿內(nèi)王方和幽姬大氣不敢出一聲，他們都明白，大王正在舉棋不定，任何一個突然的念頭，都決定了床上睡得一無所知的人或者妖怪生死。

殿外看不清內(nèi)里情況，一隊侍衛(wèi)靜靜立著，不過那聲“護駕”和大王阻止他們?nèi)雰?nèi)的命令倒是聽得清楚，心里都在犯嘀咕，莫不是公子發(fā)酒瘋了？

停了一會兒，嬴政手下忽然用了些力，旋即像是清醒了似的，驟然松開，沒等幽姬松口氣，卻見李蛟動了動，張開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然后，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大王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指。

一瞬間，氣氛凝滯。

似乎覺得味道不錯，他閉著眼又舔了舔，貓耳朵愉悅地顫動。

矮油哥又夢見被揉肚皮了，今天簡直萌萌噠。

嬴政僵硬地立在那里，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立刻撤回手，可他本能地知道，這是長安渴望被撫摸的表現(xiàn)，他有點，嗯，想掀開小孩的衣服給他揉肚皮。

三年條件反射傷不起！

嬴政看起來很冷靜，他只是身體僵了點，臉色冷了點，渾身上下氣勢更重了點，不過這對一只喝醉了酒的貓來說，沒什么用。李蛟喵上上下下地舔舐完他的手指，見他沒有動作，又打算去舔手背，嬴政驟然抽回手。

“今日的事，不必告訴他?！彼愿懒擞募б痪?，帶著王方離開。

一連驚嚇好幾次，幽姬跪送完嬴政，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久久沒有等到被揉肚皮，李蛟喉嚨里發(fā)出一陣令人心碎的嗚咽，不甘地……陷入了更沉的熟睡。

幽姬好不容易才站起來，見此情景，眼前一黑，又差點坐了回去。

二公子你可長點心吧！

那只叫長安的貓護主身死的事早就傳遍內(nèi)宮，幽姬也有耳聞，只是沒想到會是自家公子，她卻沒有懷疑過李蛟的真假，畢竟自家公子昏迷前后的表現(xiàn)她最清楚。

幽姬愈發(fā)心疼了，據(jù)說長安是為大王擋箭死的，一只貓能有多大呢？說不得是一箭射個洞穿，生生疼死的。大王能容下自家妖孽變的公子，也說得過去。

嬴政負手立在回廊邊，左手不自覺摩挲著被舔過的手指，感覺很是復(fù)雜，他放過李蛟很大一部分確實是因為長安的緣故，但也不全是，因為在按住小孩頸子的時候，他忽然就知道，他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