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藤悶悶地，一聲不吭。

    二年級的學生感受不到升學的壓力，老師剛出門，零食、、紙條、五子棋全部擺上桌面。剩下沒得吃，沒得看，更沒得玩的學生干脆把腦袋湊到一起嘰嘰喳喳交換明星八卦。

    窗外突然傳來數(shù)學老師暴怒的聲音，跟個炸雷一樣，瞬間鎮(zhèn)住所有抓耳撓腮躁動不安的學生。

    “你不要每次都拿你jiejie當借口！你jiejie生的是什么病你跟我說說，讓你三天兩頭往醫(yī)院跑！我告訴你，你這個年紀的學生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們美術老師跟我反映你在漫雪路打工對不對？你要錢干什么？買幾件漂亮衣服？跟同學出去胡鬧？不想上學就別上！省得每次考試只考那么一點點分數(shù)，拉低整個班的平均水平！”

    任青低著頭，眼淚直往領口里鉆。

    然而教學這么多年，老師對女生的眼淚已經(jīng)麻木了，他冷著臉說：“哭也沒用，哭了成績就能提高？！你要再這么混下去下輩子也別想升學！”

    田藤捏著已經(jīng)做完的卷子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圍的同學短暫的寂靜后繼續(xù)交頭接耳，他們并不關心外面的女生，那個女生長相不出眾，性格不出眾，唯一出眾的大概就是遲到請假的頻率。

    數(shù)學老師聲音時高時低，任青垂著腦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

    “任青，我不需要你寫檢查，我只要你向我保證再也不會遲到！什么‘脊髓小腦變性癥’不要拿我聽都沒聽過的東西搪塞我！我告訴你，我不像你班主任，三言兩語就能打發(fā)?！?/br>
    “......我說的是真的！”

    田藤抬頭看看窗外綠油油的冬青樹，借來韓錚的橡皮擦將卷子上最后一題的解題步驟抹去，起身走向門口......

    “好！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那我跟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把你姐電話給我，我必須跟她碰個面！”

    任青抿緊嘴巴。

    數(shù)學老師一臉怒意：“你不給也行，我不信你班主任那里沒有！”

    一個平和的聲音打破師生間的劍拔弩張。

    “老師。”田藤站在教室門口。

    任青和暴怒中的數(shù)學老師一起回頭。

    田藤平靜地看著臉色鐵青的老師，展開手里的試卷，道：“有道題做不出來?！?/br>
    “嗯?！崩蠋熐迩搴韲?，“我看看?！?/br>
    他瞥一眼那個抽泣的女生，淡淡道：“你先回教室，昨天發(fā)的卷子拿出來做一做?！?/br>
    任青低著頭快步走回教室。

    田藤把卷子遞給老師，用鉛筆點出那道被他擦去答案的計算題，頭微微撇開，不去看那個擦肩而過的女生。

    晚上八點半，三味書屋門前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偶爾才走過一兩個行人。初冬的風涼颼颼的。任青看看墻上的掛鐘，拉開抽屜拿出里面所有的清單小票向藤椅上的老板揮一揮

    “老板，要會賬嗎？”

    月底是三味書屋固定的月結日，任青需要加班一個小時。任朵蘭會由鄰居王阿姨照料先睡。王阿姨熱情直爽，總會在月底任青去敲她家大門時大著嗓門讓她“安心工作”。任青偶爾會買點水果送去她家表示感謝，但是這些水果總會在不久之后重新出現(xiàn)在任青家的二手小冰箱里。

    老板眼神發(fā)直神游太虛中。

    “老板？”

    老板懶洋洋瞥她一眼，道：“哦，我今天有事，明天再說吧?！?/br>
    “……我今天已經(jīng)請王阿姨去我家?guī)兔α?。”明天再請不好吧?/br>
    “那你再想想辦法。”老板攤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任青坐回去，把清單小票重新放回抽屜里。她抿抿嘴，有點不高興。不用會賬為什么不早點打招呼？這樣隨便改變計劃，搞得別人措手不及會不會有點過分？大家都有安排好不好！

    “嘿，結賬噯，任青?！?/br>
    有人拿著漫畫書在她眼前晃。

    任青回神，迎面就是韓錚笑成彎月的大眼。田藤漫步走在書架中間，漫不經(jīng)心地瀏覽著一排排五花八門的書籍。

    “這么冷的天出來買書？”她打著白開水式不咸不淡的招呼，手指悄悄按著計算器主動打七折，“嗯，四十一塊?！?/br>
    韓錚抽出一百塊笑瞇瞇地交給她，同時悄悄向后面的田藤做手勢。

    田藤眼神嘲弄，不作回應。韓錚只得硬著頭皮道：“任……任青，我們買完書去吃燒烤，你要一起去么？”

    任青茫茫然抬頭，還在想著該找零六十九還是五十九。

    “你說什么？”

    田藤笑道：“有個管不住嘴巴的想請你吃燒烤。天顏廣場?！?/br>
    韓錚忍住內(nèi)傷，笑容盡可能地燦爛，“室內(nèi)的，很干凈，一起去吧。”

    “呃......”任青低著頭，臉頰發(fā)燙。他們這是什么意思？雖然是同學，座位也排的很近，但是向來沒有私交啊。

    “我......還沒有下班?！彼竦?。

    “你下班吧?！崩习迨掌鹗謾C樂呵呵地宣布。

    任青一臉黑線。

    “......老板，還不到九點?！?/br>
    “我知道，不過我要提前關店回家啦，我老家來的侄女一直發(fā)短信催著呢。你也跟你同學去吃燒烤唄，反正今天有人幫你照顧你姐?！?/br>
    老板喜笑顏開，哼著小調轉進小儲藏室去穿外套。

    任青愣愣地，看看墻上的鐘，才八點二十。老板向來喜怒不定，今天一時高興提早放她走，會不會哪天心情惡劣，再讓她把今天的四十分鐘補回來？那可不可以商量一下，即使要補，盡可以讓她提早二十分鐘上班，千萬別延遲下班，她實在很害怕看到王阿姨女兒厭惡的表情。

    “喂，走吧?！庇腥溯p聲這么說著。

    “哦。”任青連忙低頭收拾自己的物品，然后慢半拍地意識到她要和那個比軍訓時的教官都要嚴肅的田藤一起去吃宵夜了。

    所謂“室內(nèi)的，很干凈”是要付出代價的，所有的燒烤項目，不論葷的素的，統(tǒng)一比露天的貴出三分之一到一倍。但是這里有正餐小炒，有火鍋，有免費水果吃，并且不限量。

    任青看著菜單上花里胡哨的菜名有點不知所措，波黑戰(zhàn)爭，絕代雙驕，悄悄話，縱橫四海，朝天闕，錦繡前程，和滿添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