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碗道：“你不餓么？”

    “我在外頭吃過元宵了，相爺慢慢吃，多吃些?！彼@般說著，卻還是盯著他看。

    沈英失笑，低頭繼續(xù)吃飯。

    過了會兒，她又道：“相爺以前住官舍的時(shí)候，也明目張膽地收炭敬？”

    “我不收?！鄙蛴⒊酝辏眠^帕子擦了擦嘴，捉過她的手來，那串手繩套在她手上倒真是很好看，好像戴了許久的樣子。他接著道：“以前過年我要么去城郊住，要么就索性閉門謝客。但沒有用，那些人會往我戶頭里存，寶豐的人每回過完年總要來送炭敬單子，誰存了多少均在案記著?！?/br>
    “……”孟景春心道寶豐做事竟如此貼心，真是不容小覷。她小心翼翼道：“可粗略一算，每年炭敬加上相爺年俸，就算不吃不喝，也存不到相爺賬上那個(gè)數(shù)……”

    沈英抬眼看她，唇角淡笑：“怕我犯什么事？”

    “沒有沒有……”

    沈英卻輕嘆一口氣：“那筆錢另有來處，往后……再與你說罷?！?/br>
    孟景春本還想問他為何從不回鄉(xiāng)，話到嘴邊卻給生生咽了下去。

    沈英說時(shí)辰不早，讓她趕緊去睡，自己便徑自去了書房。孟景春知道他還有事要做，只在外頭站了會兒，便獨(dú)自回了東廂臥房。

    第二日天還未亮，孟景春被外面的犬吠聲吵醒，一想今日沈英要去宮中復(fù)命，便套上棉袍趿著鞋子往外跑。沈英已是要出門，孟景春趕緊跟上去，沈英回頭看她一眼：“你要出門？”

    孟景春厚臉皮地爬上馬車，什么話也不說，縮進(jìn)角落里抱著手爐繼續(xù)睡。

    正月十七落燈之后各衙門才開始做事，她今日自是不必去大理寺，這么急急忙忙跑來窩在這兒繼續(xù)睡，只為送他一程，實(shí)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她臉沒洗，連身上這衣服都穿得亂七八糟。沈英坐過去，伸手理了理她衣襟，扯過一旁的毯子，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公出楚州這陣子，積了好些書信未看，他便在車上看。他看了會兒，剛拆到郴州州牧丁孝生的那封信，偏頭看旁邊這只睡得如此香，他竟也覺得困了，便擱下信，攬過孟景春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閉眼睡了會兒。

    到了宮門外，馬車剛停，沈英睜開眼偏過頭看看她。孟景春似是也察覺到馬車停了，頭離了他的肩，抬手揉了揉眼，也未睜開，只含糊不清道：“唔，相爺走好。”

    剛說完還未來得及睜眼，沈英便笑著輕捧住她的臉，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唇。

    孟景春鼻息間盡是清爽的早晨味道，便頓時(shí)醒過神來，睜大了眼只見沈英近在咫尺的笑臉。沈英放開她，笑說：“若還困便回去接著睡罷。今日讓廚工準(zhǔn)備些餃子餡，回去補(bǔ)一頓除夕的餃子?！?/br>
    孟景春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沈英便背過身下了車。待他進(jìn)了宮門，馬車轉(zhuǎn)頭回府，孟景春挑開車窗簾子，外頭清冽晨光照進(jìn)來，真是難得好天氣。

    這一路時(shí)間不短，她睡醒了覺著無趣，想找些事情做做。她知沈英會在車?yán)锓判?，然?cè)身便看到沈英放在角落里那一摞書信。

    她看到丁孝生那信被放在最上面，且已是被拆開了，心中猶豫良久，手伸過去又縮回來，最終還是將其拿了過來，做虧心事般屏住呼吸將里面那札子拿了出來。

    確如丁孝生所言，這札子中所寫均是韓至清女眷的去處，翻到后面，還有關(guān)于這案子的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均是她先前在卷宗中不曾看到過的內(nèi)容。她忽想起什么，迅速翻回到前面，那札子中所記，韓至清小女兒被人帶至京城，帶她離開的人是朝廷中人。

    孟景春輕蹙了眉。

    那時(shí)她推究二殿下放人的動機(jī)，曾想過是不是因?yàn)樗瓷狭隧n至清小女兒才做出這等事。至于放走全部女眷，有可能是為了避人耳目，好渾水摸魚將人帶走；亦有可能是因?yàn)榉抛吡四骋粋€(gè)人被人發(fā)現(xiàn)而被迫做了交易，才放了全部。

    但以上猜測都沒有確鑿證據(jù)，且當(dāng)時(shí)她又沒法去郴州細(xì)細(xì)調(diào)查，只好不了了之。沈英特意差丁州牧查此事后續(xù)，難道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她咬唇苦思，若是朝廷中的人帶走了韓至清的小女兒，那這姑娘現(xiàn)下在哪兒？難道被金屋藏嬌了？

    她隱約覺得這姑娘是一條線索，若能找到韓至清這小女兒，指不定許多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但從哪里找，卻根本沒有頭緒。她嘆口氣，將那信收起來放回原處，心卻沉了些。

    這是她所查的第一個(gè)案子，卻因?yàn)椴涣肆酥冀K是她一塊心病。

    她回了府，換上官袍收拾整齊便去了大理寺。衙門里沒有人，存卷室有值宿小吏，似乎是剛睡醒，見她匆匆忙忙過來還有些發(fā)懵，沒來得及開口問，便見孟景春已然是端著燈臺進(jìn)去了。

    孟景春迅速找到韓至清案子的所有案卷，回頭翻看案子的細(xì)節(jié)，竟還真讓她找到了一處。案卷中所提到，韓至清小女兒年滿十八歲，相貌美至極，卻因左腳有六趾而遲遲未許人家。她之前興許是只看到寫她貌美至極，竟連這么重要的身體特征都給忽略了，真是不仔細(xì)。

    但腳有六趾又不像是臉上有個(gè)胎記一般好找，畢竟是穿著鞋子不露給外人看的。

    這條線索到了這里，似乎又是斷了。孟景春有些失望地將那案卷合起來放回原處，在那架子前站了會兒。已經(jīng)結(jié)了的案子，就算她再多疑，似乎也不能翻案再查，連這案卷都只能放在這存卷室中積灰，再不能帶出去見天日。

    就像……父親的案子一樣。

    她心灰意冷地出了存卷室。那小吏見她匆匆忙忙來，滿臉失望地走，覺得甚是奇怪，還以為自己沒睡醒在做夢。

    孟景春回到府已是下午，去伙房胡亂吃了些東西，忽然想起早上沈英同她說讓廚工準(zhǔn)備些餃子餡的事兒，便立即轉(zhuǎn)告了廚工。

    她下午沒事，替沈英收拾了書房，竟從廢紙堆里翻出了皺巴巴的信來。提稱前的稱謂已被涂掉，內(nèi)容也被亂涂一氣，似是寫了半天也寫不好的信。孟景春看那提稱寫的是“慈鑒”，心道難不成沈英是打算給他母親寫信？

    好生奇怪，家書被涂成這樣還被扔進(jìn)廢紙堆，他到底在琢磨些什么?。?/br>
    孟景春一樁心結(jié)未解，這會兒又添一件，實(shí)在是略堵。

    臨近傍晚時(shí)她見沈英還未回，心想不過是去復(fù)命，怎么耗了這樣久？她不多想，便自己先包起餃子來。廚工在一旁看著，實(shí)在有些看不下去，試探性地問她：“孟大人可要小的幫忙？”

    孟景春看看自己包的餃子，確實(shí)賣相欠佳，便很是識趣地讓開，笑說：“還是你來包罷。”

    廚工心中透亮，一邊包還一邊教她如何包得好看。孟景春認(rèn)真學(xué)著，倒也長進(jìn)很快。不知不覺包了近百個(gè)，她肚子都餓了，沈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