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情況，”簡略地?cái)⑹鐾戤?，慕容梓淡定地給出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們小題大做。辰淵閣都探索不到的人，只能說明他們已經(jīng)脫離了辰淵能控的范圍，也就是說，他們?nèi)缃癫辉谘鄧??！?/br>
    “另一種？”顧鋒寒匪夷所思。

    “作假的身份。”很快給出了準(zhǔn)確的答案，出口的卻是一直默然的莫鈺。他神色依舊的淡漠。

    愕了半晌，顧鋒寒看向了他，“你相信哪一種？”

    “不知道。”莫鈺盯著那一頁空白的紙張。瞳眸深邃，絲毫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慕容梓擺手啜茶，問的卻是另一個(gè)話題，“莫鈺，你說你和顧統(tǒng)領(lǐng)只是憑著盤螭墨玉，才對這個(gè)李復(fù)瑾心存疑慮，對嗎？”

    莫鈺點(diǎn)點(diǎn)頭。

    慕容梓無聲地笑了笑，不疾不徐。

    “墨玉，代國之寶，傳說此玉名貴可比肩戰(zhàn)國和氏璧，現(xiàn)世于元吏三年，通體雪如白墨，于是以‘墨’為名。最初僅是一塊雛玉，只因當(dāng)時(shí)的代文帝對此玉實(shí)在愛不釋手，遂下令制成了兩方宮絳佩玉，一方盤螭，一方棲鸞，以此作為代國傳國寶。可惜……”頓了頓，語氣忽然一轉(zhuǎn)，辨不出情緒，“北陵五年，代文帝之子代宣帝曾發(fā)布罪己詔，‘因己之差致使傳國墨玉被盜’，可是事實(shí)？”

    “是。”絲毫無錯(cuò)，也是事實(shí)，莫鈺矢口應(yīng)答，一雙黑眸淡淡盯住她，“郡主何意？”

    “我的意思是，會(huì)不會(huì)是你們太過敏感，尋錯(cuò)了方向？”

    “尋錯(cuò)？”顧鋒寒不解。

    慕容梓淡然自若，輕手拂開桌上空無一字的信函，“我知道，你們疑他有詭，無非是因他出身涼城，又身配盤螭墨玉?？商煜氯吮M皆知，代國墨玉早在百年前被盜，至今下落不明。而涼城與代國相鄰，寶玉流落涼城也不是不可，那李家又是古玩世家，偶得此玉，其實(shí)也不足為奇?！?/br>
    “最關(guān)鍵的是……”她抬眸，望了莫鈺一眼，似笑而非笑，“莫鈺，我記得你曾說過，當(dāng)年你從涼城逃脫時(shí)，看到的那一方，是棲鸞墨玉，而非盤螭?！?/br>
    迫人的話語逼得少年的呼吸猝然一滯，卻是肯定，而非問詢。

    “是?！膘o了片刻，他大方承認(rèn)。

    “無人能證明盤螭棲鸞兩方墨玉至今是否還在一起，所以僅憑一枚玉佩，怎么來斷定這個(gè)人是否有問題？”

    這樣的剖析倒也入理，顧鋒寒喉頭一澀，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莫鈺神色不動(dòng)，默了許久，才淡淡道：“其實(shí)不止這一點(diǎn)?！?/br>
    “嗯？”

    “我們出宮那一天，遇到了伏襲。”

    吐了口氣，他將事情挑明開來。事端前后的因果偶然一一吐明，一絲一毫的細(xì)節(jié)都不曾放過。話到最后他解了袖封，露出了臂上深長的一道劍痕。

    慕容梓神色暗凝。

    顧鋒寒聽得心驚rou跳，方知他們曾一度此危，不由地高了聲音，“怎么之前都沒聽你說？”

    “當(dāng)時(shí)回宮太急，陛下又動(dòng)了怒，我根本不敢說。本想過后私下尋查，可惜陛下下了禁足令，又扣了我的玉勅，一直沒能再尋到出宮的時(shí)機(jī)?！毕肫甬?dāng)日的場景猶心有余悸，莫鈺自顧封好衣袖，轉(zhuǎn)頭面向慕容梓，“依郡主看？”

    “原因呢？”慕容梓心頭不無納罕，卻也不由疑問，“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的動(dòng)機(jī)是什么？”出動(dòng)死士去嚇掠一個(gè)并無實(shí)權(quán)的公主，最終又什么都沒做，自然惹人生疑。

    “我不知道，”莫鈺平靜地道：“所以才拜托郡主?！?/br>
    “好。”思略了片刻，她終于承應(yīng)下來，“這件事交給我。莫鈺，近來你不必再來郡主府，你……”話音靜了一霎，她方道：“看好素素?！?/br>
    “發(fā)生了什么？”他和顧鋒寒相視一眼，敏銳地發(fā)覺了她話中的隱意。

    慕容梓笑了笑，似有些無奈，“承你們所托，想查的人沒查到，倒偶然得知了些別的線索。”望著一臉探尋的兩人，她揉了揉額角，“代國最近似有異象。”

    “和公主有關(guān)？”不然她不會(huì)突發(fā)此言。

    “還沒確定。”她輕聲一嘆，淡淡垂了眼睫，似乎絲毫不愿多言，“總之小心一些總是沒錯(cuò)?！?/br>
    “是?！?/br>
    莫鈺依言而應(yīng)，心里卻按捺不住納異。

    能是何事？可上升國事的同時(shí)，還能牽扯到一國公主?？ぶ魃星翌檻]，想來必是棘手。前事還未解決，后事接踵而來，問題一件接著一件……

    心頭亂麻相纏，卻理不出絲毫頭緒。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心湖的沉靜，不禁煩躁起來。

    ·

    回到汝墳殿，天色已晚。

    夏夜中庭，新月如眉，還攜著一絲清淡的涼意。

    殿庭的中央漸漸傳來沉慢的步履，在靜夜中無比清晰可循。不知不覺，他走進(jìn)寢殿的庭苑，恍然抬眸才發(fā)覺行錯(cuò)了路線，不禁輕微有些晃神。

    內(nèi)殿的燈光已暗，只有中庭的燈龕還燃著燭火。幽暗的光映著少年的眉宇，更顯他一身玄衣如墨，幾乎融進(jìn)了夜色。殿內(nèi)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他長久地矗立庭中凝望著整座殿宇，心中繁冗紊亂。

    靜謐是被一聲輕喚打破的。

    “莫護(hù)衛(wèi)？”

    身后遲疑地呼喚，似乎有些猶豫。他回了眸，眼前立時(shí)映出一襲水青的宮裙，似一朵妍美的鮮花。

    是如歌。

    少女?dāng)狂哦耸郑抗饴月缘土说?，面上卻有種說不明的神色，眸光閃亮，“公主已經(jīng)歇息，莫護(hù)衛(wèi)可是有急事？”

    “沒有?！蹦曂肆艘徊剑Z含歉意，“我只是來看看，可是擾到了你？”

    “沒！”她立即脫口，抬起雙睫望了他一眼，卻又飛速地低了下去，“……天色已晚，莫護(hù)衛(wèi)幾番出入宮禁，何不早些休憩？以解疲乏?！?/br>
    “我這就回去了?！彼砸活h眸，一貫的淡漠謙和，“你呢？怎么還不回去?！?/br>
    “今夜……是如歌做值?！?/br>
    莫鈺了悟。靜了片刻，從懷中摸出了一個(gè)藥瓶塞給她，“既是如此，你服下它，會(huì)稍緩你的困倦?！?/br>
    “這……”她受寵若驚，手中仿若被瓷瓶燒灼，輕輕一顫，“這怎么好……”

    “無妨的。”他淡淡道：“宮中值夜禁軍大多以此解乏，尋常之物而已。不過你也可不服，熬夜總歸有損身體，何況你是女子?！鳖D了頓，他又道：“若是后半夜實(shí)在熬不住，你可以來找我，我來替你?！?/br>
    眼神一閃，一張玉顏忽地雙頰紅燙，幸而有夜色擋著，才勉強(qiáng)遮住了她的窘促。她喉嚨緊了緊，似乎又很多話想說，卻最終只期期艾艾地道出一句，“謝……莫護(hù)衛(wèi)……”

    “你不用總這樣叫我?！鄙倌甑难凵裆疃领o，“我們同處一殿，總算同僚，直接叫我名字便好?！?/br>
    “……是，”舒緩良久，如歌吸了一口氣，“莫鈺?！?/br>
    “莫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