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尊。后來涼國朝滅，淇家為保李氏一脈，屹立組訓(xùn)，命淇氏一組以匡扶涼國遺孤為己任，世世承襲。

    淇家傳至而今這一代，嫡系僅余淇嘯天一人。淇嘯天蟄伏數(shù)十年，潛在北地私訓(xùn)殺手，鍛造兵器，以謀勾連代國太子，暗渡陳倉。憑一己之力輔佐李復(fù)瑾復(fù)立涼國。復(fù)國伊始，便被尊封左大丞相，持兵印，掌殺權(quán)，更于前年，將自己的女兒送到了帝王枕邊，可謂權(quán)傾朝野。

    而今涼國根基初穩(wěn)，百廢待興，朝內(nèi)百官亦處凋零之態(tài)，大半還是前朝所承下的。官場難存，為求生計，那些無權(quán)相持的下臣只能倚靠淇氏這顆大樹。如此一下，朝中更是形勢詭譎，各方勢力一面偏壓。淇氏在朝內(nèi)攬權(quán)怙勢，獨(dú)斷專行，朝外卻排除異己。相形之下，那位年紀(jì)尚輕的新帝，幾乎可同傀儡無異。

    她不知身為帝王的李復(fù)瑾心念如何，只是憑她對他過往這數(shù)年的性情所解，想來絕不會輕易縱容。古往功高蓋主的臣子一向為君王所深忌。只是憑他現(xiàn)今之力，撼動其勢尚且困難。他明間對其所行恍若未見，恐怕暗中已然深有忌憚。

    清晨的荒郊一片靜寂，靜聽完她一番沉析，默了許久，李祁景一聲輕鄙，“自作聰明！”

    話音中帶著濃重的謔嘲，他沒什么笑意，“僅憑這一知半解便自下定論。你信不信，就憑你方才這番言論，本王便可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慕容素并未言語，指尖微挑，自袖中帶出一枚雕金的飛鸞羽翅。

    那一枚精致的小翅小巧玲瓏，一見便知是足金所制，可惜并不完整，極像是從什么飾物上生掰下的。她默默將翅羽置于他面前，一抹流金燦然生光。

    李祁景的神色微妙一動。

    眼厲地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神色，慕容素眸目淡若剪水，“我命如螻蟻，王爺若真有心殺我，自然易如反掌。只是平心而論。若我方才所言僅是猜測，王爺又何必費(fèi)力籌謀了這一場局？”

    他眉目一揚(yáng)，似乎根本沒聽懂，輕笑道：“此言何意？”

    “床榻的蛇是你放的，食中的死蟲、榻上的綿針也是你做的?！彼p輕飄地挑破虛辭，話語清而冷，“王爺曾盜竊沈妙逸的發(fā)簪置入我塌下，刻意挑起藝女間的矛盾與爭端，這些，王爺可承認(rèn)？”

    李祁景的容色有些含混，默了少頃，漠然一哂，“認(rèn)如何？不認(rèn)又如何？你僅憑著這一枚斷簪便說這一切都是本王所為，就不怕本王以誣告之罪將你論處嗎？”

    “若當(dāng)真是我誣告，憑王爺?shù)男郧椋蓵⑽伊糁链藭r？”

    “偷換概念。”他緊盯著她的臉，“本王不殺你，實屬本王仁慈，況且如若這一切真依你所言，本王將自己后府內(nèi)苑鬧得雞飛狗跳，于我又有何益？”

    威迫目光下的問言幾近逼問，慕容素從容不迫，“百益而無一害?！?/br>
    “哦？”他輕挑了一下眉，道：“那你倒是說說看?！?/br>
    靜默半晌，慕容素緩緩開了口。

    “數(shù)月前敬北王府的藝姬擇選排場浩蕩，云州城內(nèi)人盡皆知。而今城中口口相傳，皆言敬北王李祁景不務(wù)正業(yè)，終日萎靡紈绔，以豢養(yǎng)藝姬舞女為樂，可其中真相究竟如何，除卻王爺，恐怕最為明曉的，僅有我們這些藝女?！?/br>
    “云州城上下?lián)骶幢蓖跏且蛑厣@才會大動干戈自天下招攬絕世美人。可自我們?nèi)敫?，卻從不曾為王爺所召興，甚至連王爺?shù)拿娑疾辉娺^。僅有的一次，還是群召的鳳凰臺召，如此之行，怎可算作‘重色’？敬北王府雖榮貴富庶，可怎會平白豢養(yǎng)閑雜之人？那么敢問王爺，既非為色，那召選我們?nèi)敫哪康?，究竟是什么？?/br>
    李祁景聞言似乎笑了一下，“本王交友甚廣，在自己府上培養(yǎng)藝女，有何不可？”

    “如此的確合理?！彼?，笑意下的目光略有些復(fù)雜，“只是我始終不懂，既然我們?nèi)雽m只為獻(xiàn)藝助興，那么平日的責(zé)訓(xùn)中，又為何會大肆花耗時間來修習(xí)宮中禮儀？”

    面上的笑容一瞬消失了，男子的聲音低沉，“你究竟想說什么？”

    “王爺心知肚明?！彼沉艘谎郏潇o地闡述剖析，將話說得通透。

    淇氏在朝堂內(nèi)外一手遮天，最直接威脅的，便是帝王的皇權(quán)。既然兩者意志相悖，那么淇氏與李復(fù)瑾之間的關(guān)系自然異常微妙。李祁景乃李復(fù)瑾親弟，心之向誰并不難見，可在如今這種局勢之下，若想不被清洗，唯有的辦法，便是偽裝自衛(wèi)。

    無論當(dāng)初舞姬擇選如何聲勢浩大，畢竟事關(guān)天家，王府內(nèi)中之事，民坊之間怎能輕易聞及？唯一的一種可能，便是有人刻意放逐流言。然而皇家之事何人膽敢這般大面積的虛傳？而他污言入耳卻恍若未聞，只能佐證一種可能，那刻意傳出流言的，便是他自己。

    李復(fù)瑾雖為帝王卻根基未穩(wěn)，朝中百官又以左相馬首是瞻。他若想將淇氏勢力連根清拔，便要先暗中培育自己的親信，逐而平衡淇氏勢力。前朝既然無隙可乘，那么便僅有在后廷動作，何況放眼涼國后宮，還無人可與淇皇妃制衡。

    朝中百官忌憚淇氏，無人膽敢將自家族女送入皇城，這般情形之下，一無權(quán)勢、二無背景的民女無疑成了最好的選擇。民女所行一不必忌諱波及前廷，二事敗亦不會連及任何?？芍^上策。

    只是固然計劃巧妙，人選卻成了最大的難題。普通民女膽小怯弱，怎敢同權(quán)妃相爭？商賈出身的閨秀又大多愛慕虛榮，頗一相形，煙花柳巷出身的藝女，成了最優(yōu)上的選擇。

    而他以微末之計挑撥眾女，引得后苑鷸蚌紛爭，都不過是在暗中篩擇人選，陣腳混亂之下的反應(yīng)最易凸顯不同人的行事性情，而最終被擇中的那個，無疑，會是這場局中那枚沖鋒的棋子。

    自始至終，這場選試所擇的，都不是藝技。

    李祁景的臉上越來越暗，側(cè)目輕瞥，半隱在身后的左手已然扣住佩劍。倏地他伸出手，猛然扼住了她的下顎，目光隱然伏有殺意，“既然如你所言，那么，本王是不是更該殺了你？”

    被扣緊的下顎異常的疼，她勉強(qiáng)擠出話語，眼神篤定如初，“你不會殺我?！?/br>
    “這么肯定？”

    “是。”她舒緩氣息，坦然直承，“王爺所求的，不過是一枚可在禁內(nèi)制衡淇皇妃的棋子。淇相廷攬朝權(quán)，淇皇妃獨(dú)霸后宮，二者無論誰得益，最終損害的都是陛下的皇威。我愿以身為棋，助王爺一臂之力?！?/br>
    僵持的空氣有如凝定，片刻他放開手，忽地笑起來，“你想做我的棋子？”

    “是?！?/br>
    “就憑你？”

    “是?！狈氯袈牪怀鏊捴械淖I諷，她堅定點頭。

    李祁景的面色極為混雜，“給我個理由，你憑什么？”

    “憑你別無選擇?！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