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知道為什么一定要自己騎車去，她就只好自己開到蔣一清家小區(qū)，停好了車等她。

    陸晚云騎車過來，神色黯然地跟田澄打了個招呼。

    田澄知道她這一天肯定不會開心的，于是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蔣一清家的小院整個暗著，透過緊閉的院門可以看見小花園里面有雜草開始探出頭來。

    白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別人來過了，在門口留下了幾束百合跟菊花，還有幾只小蠟燭。

    陸晚云先是從手上的大袋子里拿出一對玻璃杯蠟燭，點(diǎn)著了放在院門口對稱的位置。

    然后她又拿出了一瓶氣泡酒和三個細(xì)高腳杯。

    “這是一清上次去我家吃螃蟹的時(shí)候帶去的。那天沒有喝，今天喝吧。”她一邊說，一邊開了瓶塞開始倒酒。

    田澄趕緊接過杯子。

    她們倆輕輕地碰了下杯，各自飲盡了杯中酒，把第三杯灑在了地上。

    兩個人一人看著一只蠟燭，就這么沉默了很久。

    “田澄?！标懲碓坪鋈辉谝股袉?，“你說，像一清這樣，在最美好的年紀(jì)就走了，是不是也挺幸福的？”

    “你你你……”田澄嚇得都結(jié)巴了，“你別瞎說。不幸福，一點(diǎn)兒也不幸福?！?/br>
    陸晚云淡淡一笑，“我又沒要怎么樣，你怕什么?！?/br>
    她怕死了好不好。

    她覺得陸晚云變了，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了。

    原來的淡定變成了冷漠無情，原來的冷靜變成了心如止水，原來的溫柔則變成了綿里藏針。

    陸晚云如今是連高正銘都不敢忤逆的人。她從來不大聲反駁他，只是一旦他說了什么讓她不滿意的話，她就淡淡一笑，無所謂地說：“那就隨你?！?/br>
    結(jié)果就會變成高正銘隨她。

    男人真是太賤了。

    田澄一邊想，一邊清了清嗓子說：“別胡思亂想。高總對你不是挺好的嗎？言聽計(jì)從，生怕你再不要他。全世界都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了，萬一你把他甩了，他的老臉往哪兒擱？”

    陸晚云滿不在乎地又倒了一杯酒，“他對我是挺好的。我早就說了，他是我能找到的，條件最好的對象了。以前倒沒發(fā)現(xiàn)，原來我想要什么，等是等不來的，自己主動要就可以了?！?/br>
    “就是嘛。高總已經(jīng)是我們這兒多少小姑娘夢寐以求的配置了。簡直就是言情男主角的級別。跟他在一起，你至少完全不用愁工作，愁家里，愁那些物質(zhì)上的事兒了。”

    “我知道。我已經(jīng)變成了那種為了錢可以背信棄義、不顧臉面的人了。”陸晚云說完又是一笑，田澄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兩個人對著蠟燭沉默了一會兒。

    第三杯酒喝完以后，陸晚云從包里拿出一疊很厚很厚的A4紙說：“把它燒了吧。”

    她現(xiàn)在講話帶著一種不可辯駁的氣場，田澄下意識地就低頭四處找地方。

    “進(jìn)去在壁爐里燒?！标懲碓普f。

    田澄剛想問“怎么進(jìn)去”，就看見她扒開了院墻角落里的一塊磚，從磚縫里摸出兩把鑰匙。

    一把是院子門的，一把是大門的。

    門鎖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們費(fèi)了半天勁才終于打開。

    許久沒人住的房子里透著一股陰氣，又沒有燈，陸晚云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田澄則心慌地抓住她手。

    “別怕。這是一清的家啊?！标懲碓圃诤诎道锘匚账p聲說了一句，田澄想到了蔣一清活潑可愛的笑臉，頓時(shí)就覺得好多了。

    她們來到壁爐邊田澄才問：“你要燒什么啊？給一清的嗎？”

    陸晚云點(diǎn)亮了一根蠟燭才說，“不是的。給他的?！?/br>
    田澄當(dāng)然知道“他”是誰。

    “他他他……他又沒死……”她嚇得又結(jié)巴起來。

    “我知道。只是我沒機(jī)會給他了?！标懲碓品畔履钳B文件，開始燒第一張。

    火舌吻上白紙的那一刻，紅色的光點(diǎn)亮了她的臉。

    “他說過……”陸晚云看著壁爐里燃起的火焰，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溫柔，“他很想記得那些音樂都是什么樣子的。所以后來我聽了自己做過的所有節(jié)目，把放過的每一首樂曲的解說詞都打了出來，想讓他知道我眼里的這些音樂都是什么樣的?？墒撬咧拔要q豫了一下，沒有給他?！?/br>
    “為什么不給？”田澄好奇地問。

    陸晚云笑了笑，“我怕他看了心里難受?！?/br>
    “那……那倒也是……”

    陸晚云蹲下去，一張一張地把那疊紙塞進(jìn)壁爐里。

    “我就是太猶豫了。”她接著說下去，語速異常的慢，“如果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shí)候沒有走開，如果他第一次吻我的時(shí)候我沒有躲，如果他過完年回去的時(shí)候我跟他一起走……那一切都會不一樣了?！?/br>
    她是笑著說這番話的，田澄聽完了回味片刻，卻抱著膝蓋流下兩行眼淚。

    “沒有用的?！彼鋈话俑薪患?，無法自持，“我遇到秦書的第一天就跟他上床了，他來單位等我的第一次我就跟他走了，我第一次跟他分手以后沒多久就又回去找他了，可是也沒有用的?！?/br>
    她其實(shí)很久沒有想到秦書這個人了，以為自己都已經(jīng)徹底把他給忘了，可是在這么安靜的夜里，那壁爐里的一點(diǎn)火光讓她猛然間又記起了那晚金雞湖畔的孔明燈，和他被燈火點(diǎn)亮的雙眸。

    陸晚云摟過她的肩膀，“你說得對。沒有就是沒有。不行就是不行。你那么勇敢都不行，何況我那么膽小。”

    “我勇敢錯了對象，你也膽小錯了對象?！碧锍纬槠f。

    “對?！标懲碓莆⑽Ⅻc(diǎn)頭，“所以一切都沒有用的。”

    那疊紙很厚，燒了很久。

    后來田澄問：“你打算什么時(shí)候告訴蔣一澈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過兩天吧?？偛荒芙裉煺f?！标懲碓朴挠牡卣f，“讓他再忘掉我一點(diǎn)?！?/br>
    “那你打算怎么說？”

    “說實(shí)話?！彼龥]有絲毫猶豫，“說我是個懦弱自私的人，是我辜負(fù)了他，我對不起他，我打不敗現(xiàn)實(shí)，我認(rèn)輸，我放棄?！?/br>
    “他會生你的氣嗎？”

    陸晚云笑了，“他可能會傷心一陣子，但是他會好起來的。他是我見過最堅(jiān)強(qiáng)的人?！?/br>
    田澄發(fā)現(xiàn)陸晚云只有在提到他的時(shí)候會流露出一抹昔日的柔情似水。雖然她一點(diǎn)也不了解蔣一澈是什么樣的人，但是單看陸晚云的表情，她就明白了他一定是陸晚云那個命中注定的劫數(shù)。

    等所有的紙都燒完了以后，她們清理好壁爐里的殘灰，拿垃圾袋裝著出了門。

    陸晚云把鑰匙藏回磚縫里，起身抬頭看了看小別墅的閣樓。

    “走吧?！彼龑μ锍握f。

    田澄有點(diǎn)邁不動步子，她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這棟小樓承載了很多故事，有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