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解開了衣袍。幻相挑出一根竹篾，在手上抖了一抖，便是一鞭抽下。竹篾與皮鞭不同，邊緣鋒利，細(xì)長有韌性，每一鞭都貼著rou深深切進(jìn)去，只留下一條細(xì)細(xì)的紅線，過得片刻，方有血滲出。

抽打一陣，楊戩胸腹間已全是滲血的鞭痕，幻相這才停了手，扔下竹篾，五指如勾，猛地順了鞭痕深剜入模糊的血rou之中。

楊戩看了這幻相一眼，后續(xù)的是什么名堂，不用猜也能知道。不過，這場風(fēng)波里，失去最多的怕是丁香和他。雖然一切已過去，但中間他們受到的傷害已是不能彌補(bǔ)。他行事從不后悔，卻不能不有疚于心。就算他欠八太子的吧，讓他的幻相來發(fā)泄一番，以后當(dāng)真魂飛魄散之時(shí)，也是無牽無掛，恩仇兩了。

果然，蔑鞭的傷處被洞穿挑起，幻相冷笑著，手上加力，緩慢地一寸寸撕開。皮rou和著淋漓的鮮血，被慢慢剝離下來，偏龍八的動作又緩慢之至，有時(shí)還故意地頓上一頓，令這撕裂時(shí)的劇痛，又分外延長了許多?；孟喙倘皇欠怕暣笮?，連幫忙的小鬼都分外興高采烈，賣力地按緊了楊戩不住痙攣的身子。

楊戩合上了雙目，懶得再看。雖然痛得厲害，但只是外傷而已，而他三年來經(jīng)絡(luò)俱斷，種種痛苦，較此幾乎是甚于百倍，又豈在乎這等些微的折磨？

他淡定如故，受不了的卻是旁觀的眾人。沉香跪在地上，死命摳著地面，這種痛只怕更甚于凌遲，八太子，你真的這么恨他么？更大的恐怖橫在心頭：龍八局外人，無非是兄弟之義，才走上與楊戩作對的道路。待四公主與丁香事了之后，心中的恨意，只怕早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換到自己時(shí)……換到自己，換到娘，換到這眾人時(shí)……又會如何？

亂撕一陣，又是胡亂的踢打，龍八閉著眼，祈禱快點(diǎn)換人，他已經(jīng)開始受不了。所幸這是閻羅第一次施法，只是實(shí)驗(yàn)口訣和手印，待幻相又是一腳踢出，召喚念力的純陰法力耗盡，幻相一陣波動，忽然淡成一抹輕煙，半空中縮成絲囊，自動飛回了七星輪盤的架上。

閻羅在一邊看得咂舌，幻相散去后才緩過神來，小心地問李靖道：“李天王，看來?xiàng)顟烊司壊顦O，念力凝形后，竟真的只剩下恨意了。今天……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了？”

楊戩是才押來地府的，萬一熬刑不過，第一天就死在幻相手里，地府實(shí)在不好向上交待。閻羅這一層的言下之意，李靖是聽出來了，卻是不置可否，許久，才說道：“我早朝還早，閻君，你不妨再多試兩次法術(shù)，免得我走之后，你會因生疏而出錯——我不能久滯地府，以后刑訊之事，定有煩你獨(dú)力主持的時(shí)候?！?/br>
他向幾只小鬼一指，又道，“而且幻相不同于魂魄常人，招來后全憑本能，除了對囊上鮮血的主人有所反應(yīng)外，對于我們，那都是視而不見的。我還要看一看小鬼的表現(xiàn)，須得他們善于揣摩人意，主動配合幻相的施為才好。”

閻羅不敢再說，任意選了個絲囊再度施法。念力匯入，人形漸漸凝聚，但見散發(fā)垂額，眉目清秀，成形的正是沉香。李靖看在眼里，目光里精芒一爍，搖手示意眾人禁聲退后，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幻相的作為。

沉香的幻相站著愣了一會，看見摔在一邊的楊戩，慢慢走過去，掐住他脖子，將整個人拎起來頂在墻上。楊戩原蜷在地上，被粗暴地拎起后，才發(fā)現(xiàn)眼前人已變成了沉香。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心里卻在苦笑，果然，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沉香一路被他逼得太緊，想來對他更是恨之入骨。

“放開舅舅，放開舅舅……”沉香沖著自己大吼，最恐懼的，是自己會做出些什么。念力與本人最大的不同，是本體有著理智的約束，而幻相，拋棄了一切，只剩下本能，不會在意什么世俗人言，不會有什么顧忌，只會肆意渲泄最占主導(dǎo)的強(qiáng)烈情感，而更可怕的是，那才是真實(shí)的自己。

沉香閉上眼睛，搜尋自己內(nèi)心深處，他那時(shí)恨有多深？他會做些什么？在得知母親被壓入華山的時(shí)候，在被追得走投無路的時(shí)候，在看見父親在十八層地獄受苦的時(shí)候，他是怎樣恨著楊戩，怎樣在腦中幻想著，自己強(qiáng)大起來，報(bào)復(fù)他，折磨他？

“楊戩，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從小人家就說我是沒娘的孩子，人家父母雙全，我卻只有爹爹！你拆散了我們一家，還不放過我們，這里，爹就是被你殺了扔來這里！”沉香的眼睛是紅的，紅得似要滴出血來。楊戩已喘不過氣來，腦中一絲清明，全力收束住法力，否則一旦神智不清，自動護(hù)體，那么這一枰棋就要一敗涂地了。

沉香捂耳搖頭：“不，不是的，舅舅沒有拆散我們，要不是舅舅，我早被送給了別人，連爹都失去了！舅舅是為我好，不要傷他，我已經(jīng)將他傷成這樣，怎么能再……再……”

但幻相聽不見，又掐了一陣，卻主動松了手，沉著臉冷笑：“我不會就這么殺了你，楊戩，你一直都看不起我，當(dāng)我是野孩子，不配做你司法天神的外甥。也看不起我娘，恨我娘毀了你的前程和榮華富貴！現(xiàn)在，報(bào)應(yīng)的時(shí)候到了，我要你求我，低三下氣地，好好地求著我！”

他恨恨地瞪著楊戩的眼睛。眼前的這個男子，正因窒息而大口喘息著，烏青的唇角掛著血涎，也無力自行咳出吐去。但明明狼狽不堪，賤如塵泥，何以這雙眼，仍然如第一次見到時(shí)那樣的冷靜深邃，威嚴(yán)得竟讓他有了自慚形穢的卑微心理？

“我要你求我，聽到?jīng)]有，開口求我！”

幻相再度大叫起來，來自本體的卑微感覺，讓他本能地知道是緣于眼前這人。沖動在心頭撕咬著，幻相將楊戩摔在地上，大步?jīng)_向刑室邊的一堆刑具。

自己，自己想要干什么？沉香攔在楊戩身前，絕望地看著幻相在刑具中一陣翻撿，然后直起腰，提著一柄鐵錘，一步一步地走了回來。

鐵錘？沉香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但幻相已走近前來，貼近了楊戩，冷聲道：“你不肯求我是吧？這個時(shí)候了，還是看不起我？那好，我也不要你求，我只要你補(bǔ)償，償回我這些年的痛苦和不堪！”一揚(yáng)手，亮出一枚鐵釘。地府小鬼動刑經(jīng)驗(yàn)何等豐富，見狀忙會意般地過來幫忙，先架起人抵在墻上，再將左臂貼墻抬起。就見幻相一聲冷笑，鐵釘照準(zhǔn)手掌便猛戳了下去。

他這一戳極重，碰到了掌骨才滯了去勢?；孟嘁皇址龇€(wěn)鐵釘，另一只手，高舉鐵錘便重重砸下?！袄钡匾宦暣囗?，掌骨半碎，釘身卡在了骨上。沉香徒勞地阻擋著，一個哆嗦，那一聲敲擊，竟似敲在了他的心里。

楊戩又合上了眼，感受手上傳來的劇痛。沉香沒對人施過刑，不知這種釘刑是有講究的，須找準(zhǔn)了骨縫釘入。他這一亂敲，卡在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