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發(fā)。

    而蔚嵐陪著謝子臣的時候，桓衡還在夢境里。

    夢里冰天雪地，他蹲坐在樹下，被雪凍結(jié)成冰。

    可他不想走，他一直覺得，有個人會來救他。

    她會替他掃開身上的雪花，然后背著他，一步一步離開這片寒天凍地。

    然而他等啊等，那個人都沒來。

    他等得絕望發(fā)狂，最后歸于死寂。

    然后他看見那個人站在他面前哭了，眼淚落下來的瞬間，他終于想起來所有，他顫抖著身子站起來，抖開了身上的冰雪。

    “你別哭了……”他沙啞開口：“我不等了，我走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對方?jīng)]有說話，然后有劍貫穿了他的身體。

    “阿衡，你知道嗎，我曾經(jīng)以為，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會原諒你?！?/br>
    “如今我才明白，阿衡，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一定會原諒?！?/br>
    鮮血流下來，疼痛蔓延開來。

    他仿佛墜入了無盡深淵，內(nèi)心全是絕望。

    當年蔚嵐拋下他回到南方、當初蔚嵐成親他瘋狂奔回盛京，他以為那是絕望。

    可如今才明白，當你還在掙扎，當你還在憤怒，當你還在努力的時候，那都不是絕望。

    真正的絕望是，你連掙扎、連努力，都已經(jīng)無法去做。

    你知道絕對不可能會被挽留，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人轉(zhuǎn)身離開。

    不過是仗著以為她一定會原諒。

    不過是仗著以為她一定不離開。

    然而當她將劍捅進身體，卻才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會被揮霍，哪里來的一定。

    他握住對方的劍。

    他多想說，阿嵐，不要放手啊。

    阿嵐，別走。

    可是對方卻還是消失了。漫天冰雪里，那個曾經(jīng)把他一步一步背出來的人，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他放聲痛哭，跪倒在地，在冰雪里，慢慢抱緊了自己。

    在桓衡謝子臣昏迷時，蔚嵐一面照顧謝子臣，一面修養(yǎng)，一面同魏華布置著軍防。

    謝子臣昏迷了近七天，第七天早上，當清晨第一縷陽光落下時，謝子臣慢慢睜開了眼睛。

    剛睜眼，就看見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睡在他身側(cè)。她面色蒼白，滿臉疲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他靜靜看著她，清晨陽光下，她幾乎白得近乎透明。謝子臣忍不住伸出手，撫開了她臉上的發(fā)絲。

    蔚嵐被他驚動，猛地睜開了眼睛。

    然后她就看見那個青年在陽光下，溫柔瞧著她。

    她沒有說話，美麗的眼眸里一片淡漠。

    然后她伸手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懷里，微微顫抖了身子。

    謝子臣抬手抱住她，溫和道：“我醒了，你別怕了。”

    蔚嵐沒說話，她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她咬緊了牙關(guān)，怕自己發(fā)出聲音。

    謝子臣抱緊了她，順著她的背：“不哭了，我在，我在呢。”

    “謝子臣……”蔚嵐微微顫抖：“沒有下一次?！?/br>
    “如果還有下一次，”她咬牙開口：“我一定，一定不會饒了你?！?/br>
    “我知道了，”謝子臣閉上眼睛：“阿嵐，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比天下重要了。”

    這么多年，一直忐忐忑忑，患得患失。

    一直未這份感情里，她的回應(yīng)淡漠而不安委屈。

    終于在這一刻，這個人在他懷里像個小姑娘一樣流著眼淚咬牙切齒說不會饒過他時，蕩然無存。

    他靜靜抱著她，看著外面一輪紅日，慢慢升起。

    謝子臣醒了之后，蔚嵐精神就好了很多。

    她每日陪著他，沒過一個月，謝子臣就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

    這時候盛京徹底安定下來，王曦找到了那條密道，將它封死。而容華和司南則在那一天后，不知所蹤。

    一個月后，王曦從盛京押送著糧草趕到前方，就在王曦來的那天，容華的死訊傳了過來，狄杰軍隊掛上了白花。

    王曦聽聞消息后，說為了慶祝，請了大家到山上飲酒。

    王曦找了一個山頭，讓人布置了場地，等到夜間，蔚嵐換上衣服，同謝子臣一起到了山頂。

    那天晚上明月皎皎，王曦和阮康成早早等在山頭，幾人仿佛年少時一般喝了幾杯酒后，蔚嵐感覺有人來，一回頭看，竟然是桓衡。

    他像當年第一次來盛京時那樣，穿著黑色華袍，帶著金冠，只是再不像少年一樣，會踩著衣擺摔倒在他面前。

    蔚嵐淡漠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同王曦阮康成含笑說著話。而謝子臣跪坐在一遍，同年少一樣，安靜沉默，一言不發(fā)。

    跟著桓衡來的還有崔杰、王元、魏熊、魏華、林夏等人，看著這群人，崔杰含著笑道：“當年早在盛京時，就聞?wù)f諸位公子風流意氣，如今一看，果真如此?！?/br>
    “如今算什么？”阮康成揮了揮手，提著酒壺，轉(zhuǎn)頭看著遠方掛在天空的明月：“你不知道，當年在宮里讀書，嵇韶林澈這些人還在的時候，那才叫熱鬧。還有這人，”阮康成指向王元：“他們?nèi)首幽沁叺娜穗m然不太厚道，但如今想起來，卻也覺得，當年少時天真，已經(jīng)很是不錯了。

    “我們不厚道？你們才是真狡猾！”

    王元喝酒冷笑出聲，蔚嵐笑了笑，抬頭同王曦對視一眼，同他碰了碰酒杯：“如今阿澈不在，你可難過？”

    “人死燈滅，”王曦悵然出聲：“既然已經(jīng)走了，我也不強求。能留的時候，我自然全力以赴留住他。留不住，也就罷了。”

    說著，王曦看向遠方，萬家燈火。

    “阿嵐，”他抬起手來：“你看這江山，多好看啊。我年幼時總覺得，我們大楚窩囊極了。那時候我喜歡夜里站在山頭，眺望北方?？筛赣H總是同我說，北方是回不去的。狄杰多么強大，陳國多么強大?？扇缃裎彝蝗挥X得，或許我們能回去。”

    “當然能?！?/br>
    蔚嵐抬起酒杯：“阿曦，大楚有我們，便不是當年的大楚了?！?/br>
    王曦朗笑開來：“是，大楚有我們，不一樣了?！?/br>
    說著，王曦舉起杯來，招呼著眾人喝酒。

    一行人劃拳行酒令，喝到半夜，橫七豎八到了一片。

    過了子時，按照狄杰的風俗，他們會鳴奏哀樂，這時候，就是大家為容華喚靈的時候。

    崔杰在眾人醉酒時，悄悄離場。他焚香沐浴，換上了華麗的袍子，帶上了玉冠，跪坐在窗口，望著北方。

    當?shù)医塥氂械陌仿曧懫鹉瞧?，崔杰拿起了劍?/br>
    “此生無以相報，”崔杰拔開劍，仿佛看到當年狄杰入侵時，狼狽逃竄的親友，看到盛京街頭，對他伸出手的謝子臣，看到狄杰官道上，那個卷簾而出的貴公子。

    他閉上眼睛，想起那年玄衣大氅、金冠鑲玉，抱著幼帝一步一步走到金座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