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的少年微笑起來。

葉宣也松了口氣，從身邊袋子里掏出個小盒子，打開，是一小塊奶油蛋糕。是他趁顏瀲緊張的不敢睜眼睛的時候，去剛才路過的蛋糕店買的。

喏，吃一口？

顏瀲身上圍的布還沒有摘掉，就著葉宣的手咬了一口，軟綿綿的甜意在舌尖彌散開來。

chapter15

如同顏瀲的長發(fā)在班級里掀起的波瀾一樣，顏瀲的短發(fā)同樣讓他的同學們吃了一驚。顏瀲強自在目光里穿行而過，走到自己座位前。

他的座位是靠窗子的那個，同桌的男生一直在看書，直到顏瀲走到跟前才抬起頭隨意看了一眼，卻突然愣住，視線停在顏瀲頭上。

顏瀲抿抿嘴角，輕聲道：同學？

那個男生一下子回過神，站起來讓顏瀲走進去。顏瀲坐下，放好書包，拿出數(shù)學書。開學第一節(jié)課就是數(shù)學課，他一直對這門零基礎(chǔ)開始的課程心有余悸。

他的同桌有點冷漠，但在顏瀲眼里，身邊的人雖然和他同齡，卻怎么感覺都是孩子，對于同桌的冷漠，他也不太介意，只覺得是有點孩子氣的傲氣罷了。

全等三角形對應邊相等。全等三角形對應角相等。

每章開篇總是比較簡單，顏瀲繞來繞去看了一會兒，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剛想算算教材上的課后習題，同桌男生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嗯？顏瀲詢問的看他。

高遠。他說的又輕又快，顏瀲茫然片刻，才明白是他的自我介紹。

顏瀲微微一笑：顏瀲。

高遠點點頭：嗯，昨天聽到了。又踢了一下前桌小姑娘的椅子：韓靜琳。

女孩子正趴著睡覺，被他一踢嚇了一跳：什么？一邊揉著眼睛回頭，看到顏瀲剪短的頭發(fā)，頓時也愣住了。

我她手足無措的看著顏瀲，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著急，求助的看向高遠。

高遠冷著臉，低聲道：道歉。

對對不起！小姑娘急的都要哭出來了：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你頭發(fā)留了很久了吧怎么就剪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畢竟都是孩子，直白雖然殘忍，但同樣因為直白，格外容易相處。

顏瀲突然覺得一陣輕松。

沒關(guān)系，我本來也要剪掉的，那么長不方便。小時候身體實在是不好，家里老人說像女孩一樣養(yǎng)好養(yǎng)活，所以才留的頭發(fā)。顏瀲隨口編了個幌子。

誒？這樣啊？韓靜琳有些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對啊。

顏瀲有些緊張，在他的世界里這么大的姑娘必是養(yǎng)在深閨，待嫁的了。平時根本沒機會接觸，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該和這么大的女孩子聊些什么。幸虧高遠又輕踢了韓靜琳的凳子一腳，在她發(fā)作之前低聲說：還有兩分鐘上課。

哦。韓靜琳不情不愿的轉(zhuǎn)回去，顏瀲悄悄的松口氣，感激的看了高遠一眼，看得高遠有點莫名其妙。

兩分鐘過得飛快，上課鈴一響，數(shù)學老師就踩著高跟鞋進了教室，胳膊底下夾一個很大的三角板。

顏瀲聽得很認真，老師在上面講課，下面坐著一群神思各異的學生，他幾乎覺得自己回到了幼時啟蒙的書塾，但課程已經(jīng)不再是百家姓千字文四書五經(jīng)，講臺上上課的也不再是胡子一把的老先生，也沒有那根讓所有人都擔驚受怕的戒尺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

顏瀲很喜歡這里的一切，這個世界更加自由，他從權(quán)利中心的漩渦中遠遠逃開，平常人家的生活隨意而安寧。但他其實也很喜歡從前的生活，在那里，長到這么大已經(jīng)可以挑起一家人生死的重擔，而不像現(xiàn)在，還僅僅是個孩子。

這讓他覺得多少有點無力。

聽了一會兒，卻仍在那一頁上，顏瀲開始有點走神了。

他原以為老師一節(jié)課也會像葉宣一樣講出小半本書去，但實際上，一堂課的內(nèi)容不過是四五頁，連他早上看完的部分都沒有講完。

他更喜歡葉宣講課的樣子，聲音安定從容，他聽不懂的地方，葉宣會一遍一遍給他講，從不嫌煩。不論講的多快，葉宣總有法子讓他真正聽懂，而且牢牢地記在腦子里。

葉宣

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實驗室里和別人聊天，還是在做實驗？

今天他的實驗順利嗎？

一會兒中午會趕得及來接我放學嗎？

葉宣葉宣葉宣

兩個全等三角形重合到一起，重合的頂點叫什么？靠窗戶的那個新來的同學，你來回答一下。

對應頂點。顏瀲一驚，飛快的站起來。

好的，請坐，下次注意聽講。老師用三角板敲一下黑板，接著講。

顏瀲又坐下。

他的心里漾起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突然被提問的驚訝，還有些晦澀的，不可名狀的東西在流動。

他垂下眼，看自己剛剛在書上做的筆記。

最后留下的，是他在走神的時候無意識的寫的。

一排整整齊齊的葉宣。

都是鉛筆寫的，他拿出橡皮，一點一點用力擦干凈，像是連心里某種不可言說的心思都隨著鉛筆字被抹掉了一樣。

后半節(jié)課完全沒有聽進去。

好在開學第一節(jié)課，所有人都不在狀態(tài)，基本上都因為被迫早起而昏昏沉沉的。老師講的也不多。

下課鈴響起，教室里才像是又活過來了，大家開始抻懶腰或者補覺，要么三五成群的去走廊聊天，女孩子們大多結(jié)伴去洗手間了。

顏瀲偏頭看窗外，腦子一片空白。

他們的教室在四樓，窗臺很高，坐在座位上看不到cao場，只能看到一整片藍天。江南的天沒有帝京那樣高而空曠，現(xiàn)在的天空也沒有他來自的時空那樣蔚藍澄澈。隱隱開始肅殺的風吹來，告訴他，夏天終究是過去了。

啊，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不好意思啊

有別的女同學來找韓靜琳出去透個氣，韓靜琳拒絕了。顏瀲緩過神來，回頭，正對上韓靜琳試探著看他的眼睛。

小姑娘一下子又不會說話了。

高遠也沒出去，在旁邊坐著看書。男孩子長得高，長手長腳的，腳伸到韓靜琳凳子底下去，韓靜琳一不小心踩了他一腳。

本來就有點窘迫的小姑娘更窘迫了。

顏瀲想了想，大概明白韓靜琳是想和他說什么了。他溫和的笑笑：真的沒關(guān)系，不用再道歉了。

然后他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女孩子真是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的物種啊。顏瀲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顏瀲，你住校嗎？高遠熱鬧看夠了，放下書問。

顏瀲如蒙大赦：不住校。

那你家住哪兒呀？韓靜琳也終于從剛才的尷尬里緩過來，連忙問。顏瀲回憶了一下：靜水小區(qū)。

呀，那和我們回家順路！韓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