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心想畫上樹枝垂那么低，河對面大象鼻子伸展又那么長，入學(xué)考試這么重要，不可能就是從橋上走過去這么簡單吧？猶豫再三，我說猴子蕩秋千過河?？荚囎匀粵]過，老師說這孩子智力有問題。后面還是我媽拉關(guān)系，才進(jìn)了這個上海重點小學(xué)。

    后面我還去高中上過一段時間的課，拿過不少獎。

    但快九歲那年，入學(xué)第一天，發(fā)課本，很簡單的幾本書，一天看完就全記住了。然后我整個學(xué)期沒再上過一天課，沒寫過一個字的作業(yè)，所有上課的時間玩或者看課外書。簡單說我總是一天學(xué)完一個學(xué)期的課，玩一個學(xué)期，而期末考試總是第一，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我不想繼續(xù)上課了。是的，一個每次考滿分，卻從未得到過任何表揚(yáng)的奇怪孩子。讀書期間，其實我沒怎么學(xué)習(xí)，都在看書，什么書都看，當(dāng)然看這么多純粹是看，我從來沒想過學(xué)什么。

    之所以這樣大概是9歲那年，一天夜晚，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一只斑駁的老虎從很遠(yuǎn)的地方穿山越嶺，又沿著公路一直走，也無視路上的行人，汽車，就一直走，我就好像一直在上帝視角俯瞰，也不知道它去哪兒，直到它走在家門口，我很慌張，不知所措，老虎徑直走到我床邊，一瞬間十分恐懼，驚醒起來，滿身大汗。就那個瞬間，我意識到‘人’的死亡是不可避免，于是一晚上我都沒辦法睡著，我開始思考死亡和自我所處的宇宙，顯然沒結(jié)果，于是我告訴自己，你是小孩，什么都可以不懂，以后長大了，大人自然會告訴你這些事情的原因。就這樣又睡了，而第二天，當(dāng)我對著一襲白色連衣裙，長發(fā)飄飄的數(shù)學(xué)老師提了一個問題，然而她居然回答不出來，于是我悲哀的意識到大人不過就是大一點的‘人’而已。而我要的答案可能只有神可以給我。那一天是我人生最失落的一天，心里仿佛丟了什么東西。好像什么也沒有丟，又好像全部都丟了。到了晚上我睡不著，急切想要給自己一個答案，于是我看著星空思索一晚，我突然認(rèn)識到人只能靠感覺感知世界，無論多么努力感知，世界都永遠(yuǎn)可能只是偽造的。人類所有的知識邏輯，都建造在‘人’的基礎(chǔ)上，而這個基礎(chǔ)人是永遠(yuǎn)沒辦法反證的。于是當(dāng)時我心里好多了，沒有人能解釋這一切，我也不能。那一年，我9歲。

    這件事的后遺癥，就是我得了輕微的宇宙恐懼癥，有一點像免疫期的憂郁癥?，F(xiàn)在長大了才知道像這種病還是很多的，也不知道我為何總是半夜驚醒。

    這種病非常像憂郁癥，如果陷在里面，自殺都可能?？粗抑車耐瑢W(xué)，意識到可能自己聰明過分到超出一個9歲的小孩的范圍。非常后悔自己的聰明，我不想自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抵制自己的智商，從此我不再有興趣學(xué)任何東西，看書純粹是打發(fā)時間，但在哲學(xué)書里面我能尋求到很多安慰。簡單說，我拋棄了一切邏輯，只是單純?nèi)ジ兄澜?。而哲學(xué)讓我愈發(fā)沉默，沒有什么能讓我真正在乎，除了窗戶邊的風(fēng)，那些自然而美好的存在……”

    程曉羽聽蘇虞兮無喜無悲的聲音，覺得自己終于開始接觸到這個meimei的內(nèi)心世界，他想了想說道：“小兮，你喜歡看動物世界，你見過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馬遷徙嗎？

    浩浩蕩蕩的角馬大軍在旱季的時候，踏上征程，途中不僅要穿越獅子、獵豹埋伏的草原，還要跨越布滿鱷魚、河馬的大河，很多角馬在路上就那么死了，或者是在草原上落單了，被獅子捕食，或者是在過河的時候被鱷魚拉下了水。

    最終角馬群完成了遷徙，他們延續(xù)了生命。對于大的群體生命來講，他們最重要的意義就是生存下去，傳遞基因?？墒菍τ趩蝹€角馬，單個生面來講，他們隨時可能死去，隨時可能被捕殺，被犧牲，在整個生命延續(xù)的過程中，個體并不值得被珍惜?？梢哉f，個體生命幾乎沒有意義。

    是的，很抱歉得出這個結(jié)論。生命本身是沒有意義的。每個個體的存在都是為了延續(xù)，保證整個種族的大生命的存在。在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時候，我比你更絕望，覺得自己的生命無論在時間還是在空間上，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在我之前不曾有我，在我之后未必會有人記得我，自己或許就像流星那樣過去了。

    我們這一代人，甚至以后的幾代人，在青春期能接受到的思想，比以往都豐富得多。我們有各種各樣的讀物、資料，能在我們有大把時間的時候去接觸。我一直在想，這樣的事情對于我們是好還是壞。

    好的地方是，我們在青少年時期，就能站在巨人肩膀上，獲得更寬廣的視野，有了比較強(qiáng)的思辨能力。壞的地方是，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去思考生命的意義，接觸太多沉重的東西，會失去對生命的不斷探尋的渴望。

    是的，生命就像角馬一樣，沒的選擇，一直奔跑著，只為活下去。這樣空空如也的生命，卻是他們努力追求的。

    還好，我慶幸我是個人，是一個有幸活在穩(wěn)定環(huán)境里的人。我可以不為生存而奔跑，我可以停下來，四處看看，不擔(dān)心被人撕破喉管，我吃飯的時候不必東張西望。我可以去做一些生存之外的事情。

    在我看到生命的空之后，我才去接觸佛學(xué)上的知識。那些大德都告訴我，去做事。無論有用無用，用心去做，享受做事的過程。然后我內(nèi)心那所謂的空便解了。

    人生的意義，恰恰體現(xiàn)在生存之外的事情上，在那些生命中附加的東西上。除了吃飯睡覺娶妻生子，我還可以看書寫字，聽音樂看電影。多看多聽吧，生存之外的東西，多看一本賺一本。不需要考慮生死的問題的時候，多做無意義的事情。

    我們已經(jīng)足夠幸福了，這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的人生都有那么多窘迫的困境，都在絕望中掙扎，那么多空白的時間，做著身不由己的事情，總是疲憊，總是迷茫，大家一刻不停地在懷疑自己，總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別人，膽戰(zhàn)心驚地在偌大的世界里循規(guī)蹈矩，試圖找到安全的藏身處，背負(fù)著家庭責(zé)任，背負(fù)著平庸的原罪，受著不公平的委屈，賺不到足夠的錢，沒有說走就走的旅行。

    人生那么多無奈與痛心，連說起來都讓人覺得疲憊。

    所以人到底為什么活著？

    既然來都來了?。?/br>
    人生若是一棵只開一次的花，那就多長枝蔓，在每一個地方都留下花朵，開得滿園芬芳。人生若是一顆一閃而過的流星，多加重自己，讓自己體積更大，讓流星劃過的光線更粗更亮，更持久。

    如果你覺得自己是一只角馬，除了生存，沒什么可以填充生命的東西，那就奔跑吧，跑的更快一些。然后可以在獅子追過來之前，停一會，看一眼朝陽?！?/br>
    程曉羽說完看了眼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