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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防止亂軍進城為非作歹。顧先學(xué)為大陳棟梁重臣,其人學(xué)識廣博,心懷大才,他的亡故,令朕十分悲痛。今日百余學(xué)子前來送葬,朕深感佩服。古往今來,書生學(xué)子才是國之根基,諸位能有這番氣魄,能有這等大觀,也令朕十分欣慰?!?/br>這話說的,簡直把人吹上天了。而且這話,想必不會是沒讀過書的陳勝之親口所述,必定是中書令潤色過的。可旁觀送葬的書生表情,卻又知這話說得恰到好處。世人皆知陳勝之沒讀過書,但他如今卻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由他來夸贊書生學(xué)子,卻是再合適不過了。果然,在場的書生們聽到這話,表情皆緩和起來。榮景瑄不由感嘆,這世間讀書最多是書生,可最好糊弄也是書生。只要簡單一句話,便能叫他們眉開眼笑,放下芥蒂。韓斌繼續(xù)道:“然此番城外兇險,各位都是棟梁之才,朕實不忍心折損分毫,思前想后,唯有只放顧家后人出京,后由親兵護送至其故里豐城方可安心。”陳勝之這個決定,也在榮景瑄和謝明澤的考慮之中。畢竟,如果只有顧家人出殯,陳勝之很可能用別的借口困他們在城中,如今這么多書生學(xué)子前來,陳勝之這次是再也不能得罪人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先把書生們夸得天花亂墜,再說外面不太平,你們那么重要就都別去了。最后總結(jié),顧學(xué)正我也很欽佩啊,他要安葬在故里說得過去,便由親兵護送一家人出城才能安心。這樣一來,面子也有了,里子也占了,至于出城之后是什么樣子,這個誰都不好說。最后,陳勝之一錘定音:“著沾化門統(tǒng)領(lǐng)李免選精兵十位,護送顧氏一家上下出京。”這句話說完,不僅顧家人、榮景瑄與謝明澤松了一口氣,就連韓斌也松了一口氣。這一點上,他們跟陳勝之想的一樣,只要能出城,一切都好說。圣旨已下,那些前來送葬的書生們只是短暫地糾結(jié)了一下,便都過來跟顧廣博道別,退到一邊。其余送葬的人員也都不能跟著出京,顧廣博只好重新安排家仆,替換原本的扶靈人。顧振理生前是沒有爵位的,他的理國公爵位,還是死后由陳勝之追封的。對于顧家人來說,這個國公爵位是顧振理用命換來的,他們自己根本不在意,甚至有些厭惡。說是抬棺,實際上大棺下面是有四輪車的,所以除去榮景瑄與謝明澤以外的六十二位扶靈人都被換下去后,頂替上來的六位很快便能輕松推動棺桿。榮景瑄往后面輕輕一掃,果然見寧遠二十和鐘琦混在扶靈人的隊伍里。顧家雖然曾經(jīng)是高門大宅,但實際上仆從并不是太多,此番出京,除了老家?guī)н^來的家生子,其余都遣散了。等到隊伍安頓完,粗粗一看,也不過二十余人。就這,還包括如今的家主顧廣博,家主夫人蘇氏,以及四個年幼的孩子李免原本還有些擔心,現(xiàn)如今看到顧家只剩下書生婦孺,便松了口氣,直接吩咐去年年根下才歸順的一隊人馬,讓他們跟著顧家人出京。就算圣上吩咐要跟精兵,但他自己人可是剛刀光劍影里過來,清福還沒享幾天,舍掉任何一個他都心疼,自然不會派出去了。韓斌在城門樓子住了小一個月,對李家軍的情況自然早就摸透,此番見他派出這樣一隊人馬,也一言不發(fā)。他這個態(tài)度,在李免看來,卻是在給他做人情。一切準備就緒,在一聲高亢的唱喝聲中,關(guān)閉了百余日的沾化門終于開了。沾化門是永安九門中的大門,門洞很深,前后一共有兩道厚約一尺有余的高大城門,城門皆為金釘,象征永安帝京的地位。先被打開的,自然是內(nèi)城門。雪天濕冷,城門打開時發(fā)出刺耳的“吱嘎”聲,然而顧家人卻都表情肅穆,仿佛沒人聽到耳中。終于,內(nèi)城門完全打開了。韓斌和李免上前,沖顧廣博拱手。李免先言:“顧先生一路平安,望早日回歸故里?!?/br>他一個大老粗,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顧廣博本就跟與他不相識,聽了便拱手道:“多謝李將軍?!?/br>李免拱手回禮,微微后退兩步,韓斌上前道:“此去豐城路途遙遠,顧兄及嫂夫人一路安好。此去一別,他日不知何時再見,愿闔府從此平安喜樂,順遂康健?!?/br>他說完,認認真真沖著他們行了一禮。顧廣博也連忙回了,這一次言辭卻懇切得多:“此番可以歸鄉(xiāng),多謝韓大人周旋,顧某及全家感激不盡,他日若能重逢,一定重謝?!?/br>他說完,韓斌渾身一僵,隨即腰彎得更深:“一路順風(fēng)。”韓斌話音落下,顧家一隊人馬便緩緩而行。這次人少,除了大棺便是后面跟著的幾輛馬車,不多時便全部入了城門洞。榮景瑄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朱紅大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關(guān)閉,曾經(jīng)繁花似錦的永安也從他們眼前消失,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片黑暗。護送他們的兵士點燃門洞上的火把,一隊三十余人很快便來到外城門處。隱約聽外面有人大聲命令,只聽有什么巨大的滾軸緩緩動了起來。外面,另一片藍天,慢慢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榮景瑄深吸口氣,他同謝明澤對視一眼,一起穩(wěn)步離開永安。永安之中,年紀最大的小乞丐摸了摸吃撐的肚子,卻突然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他微微避過身去,偷偷往自己纏了好幾圈的破腰帶里看了看--一塊鵪鶉蛋大小的碎銀靜靜躺在那里。崇寧城清治山五駝峰,一個身穿天青色道袍的道士正仰望天空。山中剛下過雨,道士旁邊的高大松樹也落滿雨水,一陣微風(fēng)拂過,圓潤的水滴被從松針上拂起,落到道士單薄的肩膀上。一個十余歲的道童正往山上跑來,嘴里嚷嚷著:“師父,師父,你又偷懶沒砍柴,師祖正罵你呢!”那青年道士回過頭來,只見他白面鵝蛋臉,一雙黑眉修長入鬢,他目色很淺,幾乎跟頭上蒼穹融為一體。光憑這長相及通身氣派,也十分有仙家氣質(zhì)。他看著那年幼小道童氣喘吁吁走到自己跟前,彎腰用衣袖幫他擦了擦汗:“清慧,為師在觀天?!?/br>聽了他的話,清慧十分好奇地跟著抬頭望天,看了好半響才問:“師父,你看到什么了?”青年道士微微一笑,整個人看著都鮮活起來,仿若蓮花將開。“帝星變,天地玄黃未決?!?/br>作者有話要說: 天地玄黃未決出自沈從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