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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有道(雙重生) 第33節(jié)

    言罷頓了一頓,復(fù)又開口時便帶了點惱羞成怒的嗔責與質(zhì)怪,

    “何況,何況你昨夜明明才說了,只要我感到自在,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今日卻又……”

    “我逗你的?!?/br>
    季路元打斷她,

    “且不說你壓根兒沒重,就算真的變重了,我也照樣抱得動你?!?/br>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進了內(nèi)院,冬日里天黑得早,緊鄰小窗的邊幾上擱著七八個燃著的銅燭臺,火光璀亮,將主屋照得如白日一般燦然。

    季路元將郁棠放在貴妃榻上,余光瞥見那猩紅的燭芯子極快地閃了一閃,便又直起身來,語氣自然地問她道:

    “我出去叫栗桃為你備水?你先沐浴,之后我們再用晚膳?!?/br>
    郁棠無知無覺地點了點頭,喜笑盈腮地看著他提步出了房間。

    *

    季世子下過吩咐后并未直接回房,而是沿著小院的回廊一路向里,最終來到了府邸西側(cè)的一間小小邊廂。

    季十一已經(jīng)候在了那里,此刻見他來了便躬身行了個禮,

    “世子,您吩咐要備好的‘東西’就在里面?!?/br>
    季路元‘嗯’了一聲,揚手推開了房門。

    邊廂暗而狹小,目之所及便只有一張四方的小桌與兩把藤制的交椅,方桌的一角立著半根燃著的白蠟燭,蠟液蜿蜒,滴滴答答地落在桌下那被五花大綁之人的臉上。

    “嗚——”

    那人聽見動靜,旋即蠕動著身體掙扎起來,他在一片陰晦的暗淡里吃力地仰起頭,待看清來人的眉眼時,眸子里那點本就微弱的希冀瞬時愈加消散了去。

    季十一蹲身抽出他口中堵著的粗布,默默站回門前。

    “世,世子爺?!?/br>
    季路元笑起來,“萬公公這是怎么了?怎的見著我如此害怕?別怕啊,我只是許久未見公公了,想找個機會同公公說說話而已。”

    他撩袍靠坐進藤椅中,冷白的十指相互交疊著扣在桌上,姿態(tài)松散閑適,仿佛將人套著黑布袋大費周章地綁來此處,真的只是為了同其閑話家常。

    “世子爺。”

    萬公公訕訕笑笑,脊背抵著堅硬的桌角奮力向前,好一會兒才終于將那張滴滿了蠟油的臉湊到了季路元腳下。

    “您想吩咐奴才做什么事,讓季侍衛(wèi)抽空遞個消息就是了,奴才這等卑下微小之輩,哪兒配您降貴紆尊地親自來見呢?!?/br>
    他說著,脖頸愈加往前探了探,生著冷汗的鼻尖幾乎就要挨上季路元的靴底,

    “不知奴才有哪一樁差事做得不合您的心意?您受累說出來,奴才日后必……啊!”

    季路元猛地抬腳踩上他的臉,沾著泥土的長靴近乎暴虐地揉碾著他的鼻梁。萬公公的面頰之上本就掛著些焦熱的蠟油,此刻驟然受到外力,那點蠟油便如同生了刃淬了火,炙灼而鋒利,正蠢蠢欲動著試圖生生剜掉他的面皮。

    “萬公公哪有什么差事做的不好啊?!?/br>
    季路元垂眸看他,桃花眼里是一片陰鷙的黑沉沉,聲音卻依舊柔而清緩,似是山林深谷間的悠遠吟唱。

    “你就是差事做得太好了?!?/br>
    他終于肯抬起腳來,嫌惡地睨了睨萬公公那張血rou模糊的臉,

    “畢竟若不是差事做得太好,怎么會同時效忠二主,且還瞞了我這樣久呢?!?/br>
    ……

    前世之時,季路元曾在歸返平盧之際,特地囑咐萬公公時刻關(guān)注著郁棠的處境,只道若是郁棠不幸陷入困局,事無大小,都要立即派人送信給他。

    這人在尚且還是個備受欺辱的小太監(jiān)時,季路元便將他撿到了身邊,后來還一手將其送進了御馬監(jiān)。

    季世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由他親手調(diào)教出的線人竟會被郁肅璋用著區(qū)區(qū)幾畝良田便輕易收買了去。

    前世的永安二十一年,郁棠在中秋宮宴上被賜婚于東寧世子,季路元彼時已經(jīng)歸返平盧,萬公公有意將這消息瞞了一段時日,繼而又在郁肅璋的授意下,伙同重光寺的和尚,在由京城派往平盧的講經(jīng)僧隊中安插了幾個攜有疫病的僧人。

    永安二十二年春,平盧突發(fā)時疫,疫病肆虐,然因太后駕崩,舉國尚處喪期,加之郁肅璋有意干擾,永安帝刻意輕忽,這致使大半平盧百姓死亡的疫病時訊竟就如此被生生壓了下去。

    ——郁棠被賜婚的消息就這么陰差陽錯地掩埋在了樁樁件件的變故之中。

    后來,疫病消除,春暖花開,京城眾人尤自滿心凄凄,平盧百姓尚且自顧不暇,沒人再會主動提及,那久居宮中的美麗公主究竟是否被賜了婚,賜婚的對象又是何人。

    直至永安二十四年,東寧王聯(lián)同戛斯部落起兵造反,京城寧州同時大亂,萬幸享有短暫安寧的平盧百姓在茶余飯后間連聲唏噓,只道宮中似是有個不甚受寵的小公主,在三年前被賜婚給了謀反的東寧世子。

    ……

    火光晃動,冉冉照亮了季路元眼底灼灼的猩紅。

    啪嗒——

    半截白蠟燭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向墻角,裹了通體赤血。

    第31章 余毒

    ◎“您若真的想同公主舉案齊眉,當下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薄?/br>
    季十一并攏著二指按了按萬公公頸間脈搏, “世子,人已經(jīng)斷氣了?!?/br>
    說罷手掌下移,又伸進萬公公的前襟來回探了探, 拽出半塊精巧的玉牌來,“令牌也在這兒?!?/br>
    那玉牌通體漆黑,唯有正中雕有半朵栩栩如生的雪白蓮花,這蓮花本為完整的一朵, 剩余的半邊雕在另一塊玉牌上, 十日前被季路元從工部李大人的私宅中尋到, 交給了季十九。

    季十九拿著另一半令牌,先一步趕去處理那混在講經(jīng)隊伍中的疫病僧人, 季十一則始終留在京中監(jiān)視著萬公公,只待季路元下令之后將其綁來。

    “你收著吧?!?/br>
    季路元冷臉撣了撣袖子上凝固的蠟油,

    “十九的房間里還有上次從鄭頌?zāi)晟砩厦淼挠衽?,明日你便拿著這兩樣?xùn)|西, 隨意捏造個和鄭家相關(guān)的身份,同我一起去重光寺里會會那個賊和尚?!?/br>
    “是,世子?!?/br>
    季十一應(yīng)了一聲,將玉牌妥帖地收入袖中,旋即又張了張口,顯出個欲言又止的樣子來。

    “有話就說?!奔韭吩昧醚燮ぃ腹疠p扣桌面,“別吞吞吐吐的?!?/br>
    “我……”季十一卻仍是遲疑, 躊躇半晌后才終于開口道:“世子是否需要提前想個由頭離開幾日?”

    他頓了一頓,“畢竟, 畢竟就快要到十月十五了?!?/br>
    ……

    嗒——

    喑喑話音落地, 季路元身形一滯, 扣桌的手指就此停了下來。

    十月十五啊……

    他復(fù)又擰起眉頭,黢黑的眸底再一次徐徐覆上寒霜。

    角落微弱的火苗驟然晃動,砭骨的涼風透過欄窗吹進屋內(nèi),季路元撩袍起身,就這么面無表情地踱步走至了小窗邊。

    云錦的大袖順勢蓋住了半邊窗欞,昏黃的火光沿著他的衣袖緩緩爬上來,冉冉照亮了他領(lǐng)口袖口上點綴著的大片精致云紋。

    那圖紋是用銀線繡的,暗夜之中亦顯熠熠,流光盈盈,愈發(fā)襯得季世子眉眼蒼白,帶著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

    自從中秋宮宴之后,他的面色似乎一直都沒怎么好看過,白日里站在光下瞧著或許尚可,但每到夜幕降臨,便總會透出幾分難掩的病色來。

    郁棠始終以為他是余毒未清傷了根本,事實上他也確實是余毒未清,只不過那時刻困擾著他的毒卻并非是辛令儀的舅舅下在茶湯中的急性毒藥,而是過去尤在平盧時,鎮(zhèn)北王親自加在他飯食中的慢性奇毒。

    哪怕活了兩輩子,哪怕鎮(zhèn)北王已然謝世,他都始終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究竟為何要這樣做。

    這下在他飯食之中長達兩年的毒藥不會即刻要了他的命,卻會在每月十五的夜晚吞噬他的理智,他會變得嗜殺又狂躁,認不得任何人,甚至認不得他自己。

    毒素若不完全清除,久而久之,失常的時日便不再只限于一個夜晚。他會變得越來越混沌,越來越麻木,直至完全失控,最終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季十九最先在一年前的某個圓月夜里發(fā)現(xiàn)了季路元的異常,彼時若非因為他自己腳下功夫了得,怕是就要喪命于季世子的刀下。季十一四處為他尋訪名醫(yī),可到頭來卻也徒勞無功。

    季路元抿了抿唇,“你先將剩下的丹藥給我。”

    他口中的丹藥即是一種能暫時壓制毒性的烈性藥丸,功效雖有,弊害卻也極大。八月的中秋宮宴,他正是在服過此藥丸后方能清醒入宮,然卻在回府的當日便即刻嘔了血。

    季十一執(zhí)拗搖頭,“不給,世子就算殺了我我也不給。”

    他上前兩步,向來冷峻的面容上難得現(xiàn)出些焦慮的神色,

    “世子,十九解決掉僧隊里的和尚便會馬不停蹄地前往平盧,按照您的指示去尋那黃袍子的道士。他腳程最快,一旦尋到了人,不消數(shù)日便能回來。您若真的想同公主長長久久地舉案齊眉,當下顧好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前世那場肆虐的時疫最終收束于一位云游四海的黃袍道士,那道士不僅寫了藥方終了疫病,還將季路元身體里的毒也一并解了。

    “世子,您就聽我一……”

    “別說了?!?/br>
    季路元倏地打斷他,鋒銳的視線透過半合的小窗,遙遙望向了不遠處的回廊,

    “阿棠來了?!?/br>
    *

    傍晚策馬歸家時明明還是一片月明風清的恬靜之景,不過沐個浴的功夫,天上竟是毫無征兆地下起雨來。

    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個不停,郁棠待在房中擦拭著一頭濕發(fā),待到栗桃栗果將盥室收拾妥當,晚膳也齊備上桌,那口口聲聲說只是出去替她傳個熱水的季世子卻仍未見歸來。

    郁棠抱著小花坐在桌邊,纖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小花的背脊,她垂著眸子,看似寧心靜氣地替小花順著毛,心思卻早已不知飄向了何處。

    她總覺得季十一的那兩句問話有些蹊蹺,況且自從今日她提出要去重光寺之后,季路元似乎也變得有些怪異。

    郁棠放下小花,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伸手接了一把檐下陰涼的雨水。

    “栗桃,拿把傘給我?!?/br>
    她遽然開口,轉(zhuǎn)身從翹頭上取下外袍,

    “你方才有注意到季路元去哪里了嗎?”

    栗桃小跑著將油紙傘遞到她手上,“奴婢瞧著駙馬像是往西邊去了,公主,外邊正下著雨呢,奴婢陪您一起去尋人吧?!?/br>
    “不用了,我自己去?!庇籼臎]讓她跟著,獨自快步邁出了主屋的大門。

    ……

    宅院的西側(cè)大部分都是些放置雜物的狹小邊廂,平日里少有人來,燈籠自然也點的少。郁棠撐著油紙傘,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條幽長的回廊,不過轉(zhuǎn)個彎的功夫,背后就驀地貼上了一片緊實的溫熱。

    “阿棠來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