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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解下,放于桌面,若有所思地看著傅蘭芽。 傅蘭芽坦蕩蕩地跟他對視,時間久了,直覺他目光如同明鏡,仿佛能將她每一寸心思都照得透亮,她心跳如鼓,雖然勉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背上仍慢慢沁出一層冷汗。 此人太過精明,遠比她想象的難對付,不但短短時間內(nèi)便猜出下毒之法,甚至一開口便能問到關(guān)鍵之處。越是這樣的聰明人,越不喜歡旁人質(zhì)疑他的結(jié)論,既然對方并非無的放矢,自己再一味辯解,無疑會徹底激怒他,不如索性沉默。 平煜見傅蘭芽不說話,難得倒也不惱,他雖然有的是辦法逼她開口,但只要細思一番前因后果,她的殺人動機其實并不難猜。但凡欲置人于死地者,無非有三:一為利,一為仇,一為情。 傅蘭芽家遭遽變,除非是得了失心瘋,才會在這個當口為所謂的利和情殺人,之所以對多年老仆痛下殺手,多半是察覺此人有背主負恩之舉。 想到此處,他心底掠過一絲疑惑。 若他沒看錯,剛才王世釗甫一看見周總管發(fā)瘋便臉色大變,在那之后,又二話不說便拔刀刺向周總管,且所使的是要命的殺招。 就算周總管不毒發(fā)身亡,多半也會被王世釗一刀斃命。 王世釗如此行事,明明白白有滅口的嫌疑。 雖說王世釗是個草包,他叔叔王令卻是極有城府手腕之人,借由剛才種種,不難猜出這周總管是王令埋在傅冰身邊的一枚棋子。 可讓他不解的是,傅冰早在半月前便已鋃鐺入獄,周總管卻似乎仍在發(fā)揮作用,否則也不會被傅蘭芽發(fā)現(xiàn)破綻,繼而惹來殺身之禍。 莫非這位周總管除了被用來對付傅冰之外,還對傅蘭芽有所不利? 可笑王令精明一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的這顆棋子,竟會被一個小姑娘給不動聲色地除去。 他抬眼看向傅蘭芽,目光里含著nongnong的探究,也不知傅蘭芽身上有什么地方讓王令忌憚或有所圖謀,讓他即便遠在千里之外,也要繼續(xù)cao控人對付。 默了一晌,他決定暫且按下,既然此事已被他窺得些許端倪,不如靜觀其變,只要傅蘭芽在身邊,不怕王令叔侄不露出破綻。 傅蘭芽在一旁冷眼觀察他的神情,對他突然不再繼續(xù)逼問自己好生疑惑,心知他不會輕易揭過此事,腦中那根弦一直繃得很緊,時刻處于戒備狀態(tài)。 誰知過了片刻,平煜竟然拿了繡春刀起身,看也不看她,從她身旁擦身而過,打開門便走了出去。 —————————————————————— 王世釗等了許久才見平煜和傅蘭芽一前一后從廂房里出來。見二人衣裳平整,臉色都并無異樣,雖仍疑心平煜已得了便宜,心里那股酸意到底消停不少,沒再繼續(xù)翻騰。 平煜出來后,只吩咐屬下繼續(xù)給傅家其他下人搜身,對方才搜檢傅蘭芽的結(jié)果一字不提。 一番搜檢后,自然是毫無發(fā)現(xiàn),平煜點點頭,大言不慚道:“事發(fā)時在場諸人已然查遍,并無投毒的證據(jù),想來確如方才王同知所說,周總管是心悸而亡,此事就此打住,李珉,陳爾升,你二人將此人尸首移交當?shù)刂h收管,剩下人等繼續(xù)方才抄家之事?!?/br> 諸人領(lǐng)命,分頭行事。 傅蘭芽聽了,心知平煜突然改口,定然另有原因,可她早已身心疲憊,再也無暇推敲其中深意,只無聲摟著林嬤嬤,不知何時,竟在嬤嬤懷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嬤嬤一顆心顫顫巍巍地懸在半空,見傅蘭芽臉色蒼白,想著小姐剛才被那位大人拘在房中許久,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想要細問,又怕小姐聽了愈加煎熬,一時也不敢開口。 見傅蘭芽半睡半醒,只得用披風將她裹緊,連連輕聲拍撫,直到小姐入睡后,才輕聲嘆了口氣。 第7章 抄家一直持續(xù)到次日晌午,才勉強告一段落。 期間,平煜想是嫌路程遙遠,怕人多不好上路,遂遵照本朝祖制,將傅家一干下人統(tǒng)統(tǒng)送往曲靖縣衙,交由知縣就地發(fā)賣或罰沒。 短短半日,諾大一座傅府便只剩下寥寥幾名下人并一眾錦衣衛(wèi),所幸林嬤嬤身為傅府老仆,于定案多少有些用處,平煜總算高抬貴手,未將她和其他仆人一道發(fā)賣。 胡亂用些午膳后,傅蘭芽主仆獲準收拾簡單的行裝,因正值盛夏,所著皆是輕薄衣裳,金銀細軟又暫被罰沒,收拾起來倒也容易。 即便只是打點行裝,旁邊亦有錦衣衛(wèi)監(jiān)視,想是怕她主仆二人做出自盡之舉或是生出旁的事端。 傅蘭芽心中郁郁,整個過程都靜默無言。 一切就緒之后,眾人出府,傅蘭芽見門前停著兩輛簡陋馬車,車前皆掛著厚重車簾,令人從外頭無從窺視里頭光景,正是用來押解她們這幾名女眷之用,錦衣衛(wèi)則佩刀上馬,將馬車前后給夾在中間。 傅蘭芽沉默地走到馬車前,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依戀地看傅宅最后一眼。 她記得母親曾跟她說過,二十年前,父親第一回 外調(diào),所任之地正是曲靖。當時云南境內(nèi)諸蠻作亂,曲靖因地勢緊要,一度淪為危城。 父親身為曲靖知縣,臨危不懼,在當時鎮(zhèn)守云南的穆王爺所派的援軍到來之前,率全程軍民苦守城池,與蠻軍對抗三日三夜之久,在平定蠻夷一戰(zhàn)中,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戰(zhàn)后穆王爺上奏表功,對父親大加贊許,其后父親得以擢升,以布政使司右參議之職在云南駐守三年。 也就是在這三年里,父親娶了母親,生下哥哥傅延慶。另聽說,這座老宅也正是在那時置下。 在那之后,父親因協(xié)助穆王爺平亂有功,云南境內(nèi)終得安寧,于三年后被調(diào)回京城,從此一路高升、平步青云。 可以說,曲靖是父親仕途上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由普通官員變?yōu)楫斒罊?quán)臣,曲靖發(fā)揮著奠基石般的作用。然而世事無常,時移勢易,恐怕連父親自己都沒想到,二十年后,他會再一次回到云南,并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被人從云端打落。 她輕嘆口氣,收回目光,轉(zhuǎn)身上了馬車。前路茫茫,她無暇自怨自艾,但只要父兄活著一日,她便不能輕易言棄。 ———————————————————————————— 因近日南夷作亂,云南境內(nèi)并不太平。 平煜似是怕節(jié)外生枝,晌午出了曲靖城之后,不抄近路,只走官道,饒是如此,一路行來,亦可見到不少面黃肌瘦的流民。 到得傍晚時分,一行人到得一座客棧,平煜見天色已然不早,離下一處驛站卻還有大半夜的路程,便勒了馬,下令在此歇夜。 這座客棧位于曲靖通往曲陀的官道上,每日都有許多過路人在此打尖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