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一賭。

只是請假是一個難事，班主任對他的印象實在不怎么地，如果是像周帆那樣的好學(xué)生的話，肯定一句話就能請到假了，而若是自己，估計還得家長打電話去才行。

所以直接請一下午假的方法絕對行不通，唐樂有點頭大，他盯著那袋面包片發(fā)呆。

半晌，他突然瞳孔放大，緊張的面色頓時放松了下來。

想到了。

唐樂不著痕跡的揚了揚嘴角。

他伸手將面包又準(zhǔn)備裝回書包的時候，一雙手“啪”得拍在他的手上，一陣火辣辣的生疼。

“哪兒來的這些東西？”奶奶指著桌上的東西，瞪向唐樂。

唐樂頓了兩秒，低聲說：“自己買的?！?/br>
“買的？！”奶奶提高了音調(diào)：“你哪兒來的錢！”

“就……”唐樂皺眉：“用三天的早點錢買的?！?/br>
奶奶聞聲一下火了：“我給你的早點錢你就這么糟踐！這是啥！這是面包牛奶，是你吃的東西嗎！山里出來的就別裝什么富貴清高！”

唐樂愣了一下，也不知道突然哪兒來的勇氣，就那么直愣愣的頂了過去，他語氣強硬：“是不是我吃的東西，只有我說了才算。”

可剛說完就后背猛地發(fā)涼，果不其然，奶奶停了幾秒鐘，就開始滿臉通紅的大吵大罵。

“反了你了！翅膀硬了！我說不是就他娘的不是，狗娘養(yǎng)的玩意兒！和你娘一樣，不知道哪兒來的清高勁兒！我斌子是怎么生出你這么個貨色來的！”

奶奶罵得臉紅脖子粗，她伸出粗糙的手指頭來，一下一下狠勁兒的戳在唐樂的腦門上，戳得他幾乎有些站不穩(wěn)。

唐樂皺眉，他自從發(fā)覺到mama可能已經(jīng)遠(yuǎn)走，并且自己有可能找到她，和她一起離開大山，過上最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遠(yuǎn)離爸爸和奶奶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其妙的膽子越來越大，好像下一秒自己就是一個足以在社會上橫行霸道的地頭蛇一般。

唐樂心一橫，他的目光猛然冰冷下來：

“我打哪兒來是你說了算，但是我給哪兒去是我說了算，這種事別給我下定論?！?/br>
奶奶似乎從沒有見過他如此橫的一面，猛地一下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可等反應(yīng)過來了之后，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她端起剛剛盛好的guntang的飯，一揚手就砸在了唐樂的腳上。

“嘶——”

guntang的湯汁很快就順著帆布鞋的縫隙滲進(jìn)去，燙得他忍不住咬牙倒吸了一口涼氣，可始終忍住沒有繼續(xù)說話。

奶奶氣得顫抖，她指著大門口：“你他娘的給我滾，吃屎去吧！我他娘的下輩子再來給你做飯！”

唐樂沉默，微微低著頭，劉海擋在他的額前，一片陰影，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干裂的嘴角倔強的下垂著。

“滾?。　蹦棠逃趾鹆艘宦?。

唐樂漠然的拾起床上放著的書包，提起?！酢跻膊换氐拇蟛阶叱隽顺鲎馕?，身后奶奶的罵聲越來越遠(yuǎn)，選得幾乎快要聽不清。

也好，耳根子終于清凈了。

下午前兩節(jié)是化學(xué)課，化學(xué)老師是個禿頂?shù)墓掷项^兒，老頭兒的眼神像雷達(dá)一樣到處掃射，落在人身上都讓人不由自主顫一顫。

所以唐樂遲遲沒有敢動手，只是把手一直放在書包里，惴惴不安的摩挲著牛奶的瓶子。

直到倒數(shù)第二節(jié)課的上課前，他才趁旁邊的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撕了半片面包放在嘴里含著，直到含化了之后也不咽下去，而是再淺淺的含了點牛奶在嘴巴里，然后靜靜的坐在座位上，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唐樂一邊看著緩步走進(jìn)來的班主任，一邊感受著嘴巴里要命的觸感。

其實面包和牛奶他都很喜歡，只是以這種惡心死人的方式含著，再想想一會兒更惡心的畫面，唐樂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能直接吐出來。

但效果還是立竿見影，雖然直到他順利的在上課時間站在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腦袋里一回放著他剛才嘩啦啦吐了一地的白色玩意兒，就忍不住犯惡心，但是心里還是懷揣著快要破土而出的興奮。

唐樂感覺自己已經(jīng)亢奮到快要跳起來了，這比過年時mama給自己從鎮(zhèn)子里帶回來新衣服還要讓人興奮。

他要見到mama了！

而且，這一次見面的不止是mama，還有可能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被溫暖的陽光所包圍的世界。

唐樂其實對這個市并不熟悉，來了這么兩個月的時間，他的活動范圍也僅限于塘口實驗中學(xué)的附近幾條街道，要說去過的最遠(yuǎn)的地方，應(yīng)該就算“澡生貴子”了。

他站在公交站，看著不斷駛來又緩緩駛?cè)サ墓卉嚢l(fā)愁，唐樂第一次覺得，一個城可以大成這樣。

大到他不知道該坐哪一輛車。

唐樂在公交站徘徊了半天，最終才終于壯著膽子去旁邊的公安廳問了一下去紙條上地址的路。

“玉湖區(qū)天祥路89號……”女警察看著紙條上的地址念著，突然想起來什么，抬頭看向唐樂：“天祥路？”

“嗯，對，您知道嗎？”唐樂搓了搓手。

“知道是知道，”女警察還是有點疑惑：“你確定是這塊兒？”

“沒錯?！碧茦泛V定的點頭。

“13路，坐到終點站下就行，對面那個藍(lán)色的站牌坐車?！迸爝t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了指門外。

“好，謝謝您了?！碧茦仿劼暭泵瞎乐x，然后轉(zhuǎn)身飛速的跑出公安廳。

終點站是一個煤礦機械廠，唐樂在13公交車上晃了一個多小時，晃得快要把剛喝的牛奶全部吐出來了，下車之后空氣明顯變差了許多，空氣中漂浮的顆粒感讓唐樂皺了皺眉。

他尋著路邊的路牌左右看著，這才發(fā)現(xiàn)公交車站左手邊的十字路口上，朝東延伸的那一條路便是天祥路。

唐樂猶豫了一下，然后大步過馬路走了進(jìn)去。

天祥路是一片拆遷的重災(zāi)區(qū)，到處已經(jīng)只剩下空蕩蕩的房屋，零星只有幾戶還有人在住，唐樂在這條不算寬的路上走著，路邊的門上都貼著對應(yīng)的門牌號。

好再來麻辣燙，79號；回頭客扯面，80號；五叔蓋飯，81號……

唐樂挨個看著，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還能感覺的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的跳動，仿佛在期待著什么。

期待什么呢？

唐樂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不遠(yuǎn)處的一個鐵欄桿大門前的臺階上，那是一個已經(jīng)準(zhǔn)備拆遷的公安局，一個女人正低著頭坐在那里，唐樂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飛快的朝那邊跑過去。

他幾乎跑出了畢生最快的速度，被地上凸起的磚塊絆了一下，差點直接跪到地上去。

“媽！媽我終于找到你了！”唐樂發(fā)瘋了一般撲到女人的身上，頓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