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擺著尊小巧的雙麒麟護(hù)靈芝的紫玉香爐，爐口處裊裊吐著芬芳的香煙。

    鞏紅綃和秋娘端正的立在一側(cè)，聽得東次間隱隱傳出筷匙碗碟的聲響，秋娘極力忍住側(cè)頭去張望的念頭，垂首靜默，鞏紅綃卻抬頭望向明蘭：“夫人，不若先用飯罷。”

    “不必。”明蘭揮揮手，神色間有些未褪的疲倦，嗓音略沉啞，鞏紅綃只覺著一陣刺目刺耳，趕緊低下頭，秋娘卻魂不守舍忍，忍不住頻頻轉(zhuǎn)頭瞧往側(cè)廂方向。

    這時丹橘領(lǐng)著兩個小姑娘進(jìn)了屋，雙雙行過禮后，正坐上首的明蘭，直起腰身，端肅了神色，氣沉丹田，開始說話。

    “外頭不比家里，一切言行俱要仔細(xì)謹(jǐn)慎，不可肆意妄為。需知你們姊妹在外頭，便是我們顧家的門面，行止合宜，方是我們顧家的體統(tǒng)。凡事多聽多看，少說少做，好好瞧人家的行事，心里要多些思量，跟幾位師傅好好學(xué)些東西……”

    她溫言諄諄，兩個小姑娘都鄭重的點頭應(yīng)了；瞧她們一臉乖順的承諾，明蘭不由得大是欣慰，兼有一點陶醉。話說，德行教化這活她做的極不順手，她專業(yè)研究的是懲罰藝術(shù)，例如打人小板子，罰人月錢，關(guān)土牢之類，思想教育屬于隔壁辦公室政宣部的領(lǐng)域。

    “崔mama已教過你規(guī)矩了，在外頭不可發(fā)倔性子，要聽先生的話，有什么好好說?！泵魈m板著臉，對著蓉姐兒叮嚀，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成的回來與我說?！?/br>
    蓉姐兒紅著臉，用力點頭，小聲道：“母親放心，女兒知道了?！?/br>
    明蘭放了些心，又轉(zhuǎn)頭對嫻姐兒，柔聲道：“你是個好的，嬸嬸素來放心你，煩你多看著些，別叫蓉丫頭在外頭犯倔?！?/br>
    嫻姐兒甜甜而笑：“嬸嬸放心，您的殷殷教誨，我們一定牢記。”

    她的語氣又爽朗又誠懇，叫明蘭很是受用，卻不妨東側(cè)次間傳來一聲輕輕的短哼，幾不可聞，但明蘭發(fā)誓她從這聲里聽出了不滿和嘲笑。今早，在顧廷燁半含酸的目光下，她強忍著瞌睡蟲早起了一回，原因僅僅是她打算對甫新上路的學(xué)生做一番最后訓(xùn)導(dǎo)。

    明蘭想，自己說教的樣子一定蠻傻的，便耐著臉紅，頭也不轉(zhuǎn)，當(dāng)做沒聽見。

    “成了，你們這就出門罷。以后就不必特意來我這兒一趟了，大清早的，可憐見的沒得多睡會兒?！泵魈m滿眼憐憫，清晨起床去讀書是多么可怕的事呀。

    東次間再次傳出聲音，一聲清脆箸落青瓷筷架聲。明蘭牙根發(fā)癢，竭力不轉(zhuǎn)頭，好吧，是她想多睡會兒，她滿腦子都是睡懶覺，那又怎么樣。

    屋內(nèi)眾人皆無言語，只秋娘又往東邊多看好幾眼。

    瞧時辰差不多了，丹橘便領(lǐng)著兩個女孩出了門，嫻姐兒在前頭跨了出去，蓉姐兒的腳步卻有些拖拉，一步三回頭的看了明蘭好幾眼，黑白分明的童稚眸子中透著些許不安。

    明蘭心頭一動，忽叫出了聲：“蓉丫頭?！比亟銉毫⒖陶咀×四_，眼巴巴的盯著她。

    “好好讀書，待人要有禮恭敬，可也別叫人欺負(fù)了，記住了，你姓顧?！泵魈m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京城這地界上，你老子在外頭還沒吃過虧呢?！鳖櫦叶勺孕∫靶噪y馴，一雙拳頭打遍京城紈绔界，他別去欺負(fù)別人就念佛了。

    話音一落，東側(cè)次間又一次發(fā)出極輕的聲響，疑似悶笑，蓉姐兒小臉一愣，明蘭咬牙，趕緊叫她走，小女孩便低著腦袋轉(zhuǎn)身跨出門去了。

    一干丫鬟婆子盡皆出去后，一個高大的人影一閃，顧廷燁佇立于集錦格子側(cè)邊，手上拿著塊雪白的帕子，在指間輕輕揉著，一身赭紅色暗金羅罩蜀錦常服，氣質(zhì)成熟穩(wěn)重。

    秋娘見了他，頓時一陣激動，微顫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鞏紅綃就機靈多了，趕緊道：“夫人忙了好一會兒了，這就讓婢妾服侍老爺夫人用飯吧?！闭f著便要來扶明蘭。

    顧廷燁皺起眉頭：“這兒有人服侍，你和秋娘先回去罷?！?/br>
    語氣威嚴(yán)，無人敢抗辯，鞏紅綃的動作僵了一下，然后滿臉微笑的應(yīng)聲下去了，后面跟著垂頭憂愁且依依留戀的秋娘。

    “極少見這么愛給太太請安的妾室?！泵魈m瞧著那落寞不舍的兩人，轉(zhuǎn)頭對著顧廷燁似笑非笑，“侯爺您說，這是為何呢？”

    顧廷燁不答話，只斜倚著玲瓏閣沉默，明蘭接著自問自答：“定然是我這主母極為仁厚，更兼人品正直磊落，叫她們心生景仰，愛戴不已。”

    “還不快來用飯?！蹦腥松裆蛔?，卻彎了下唇角，眉梢平添幾分風(fēng)情。

    女孩們上學(xué)后七八日，明蘭照著大周風(fēng)俗登門去道謝，于午后再次備下薄禮去鄭將軍府，重點感謝鄭大夫人的薦師之德。根據(jù)自小的經(jīng)驗，似鄭大夫人這種沉默肅穆之人實不喜人聒噪多話，說的越多越惹人討厭，明蘭真誠的道了謝后，默默的也不知說什么好，又不能才進(jìn)來就走，只好坐在那里挖空腦袋，援引些實例來增強可信度。

    “這幾日我家蓉姐兒的確乖巧知禮許多?！焙八赣H’時的口氣誠摯多了，不像以前跟蚊子叫似的扭捏不情愿，可見有時候思想工作還是需要局外人來做的。

    想了想，明蘭又添了句，“不必人看著就知道自己用功了?！?/br>
    鄭大夫人雖不怎么說話，但卻淡笑得慈和，倒似喜歡明蘭這種訥訥的敘述，小沈氏笑著來活絡(luò)氣氛：“我侄女說了，你那姑娘也是個要強的，頭回先生查問功課時稍遜了些，第二日便爭回臉來了?！?/br>
    “不單如此?！泵魈m拿帕子含蓄的掩笑，盡量認(rèn)真實在的說話，“那孩子也不淘氣，更知孝順長輩。聽她屋里人說，這幾日她正勤練針線，預(yù)備過年時給我和侯爺孝敬一二小物件。我的佛，老天保佑那女紅師傅，可別叫我家笨丫頭氣壞才好?！?/br>
    鄭大夫人聽的好笑：“不要緊的，只要入了門便能好些的?！鳖D了頓，她似想起了什么，忍笑道，“我那丫頭原也是…也是十根手指棒槌似的?！?/br>
    見屋里氣氛融洽，明蘭暗暗松了口氣，當(dāng)初在長柏哥哥和盛老太太跟前，她仗著年紀(jì)小可以撒嬌賣乖，裝傻充愣，可這會兒她總不好爬到鄭大夫人身上打滾裝可愛罷。

    其實她不大會跟不熟的人套近乎，要是當(dāng)年她拜到政宣部的BOSS老爹門下，興許就不一樣了。老爹高徒，個個擅長深情脈脈式的舌燦蓮花，不但要說服你的腦袋，還要感動你的心靈，力求說不服你也要煩死你。集體偶像：唐僧先生。

    又說了會子話，明蘭便要告辭，小沈氏連忙起身，佯瞧了下一旁的滴漏，道：“喲，都這個時辰了，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