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誠懇道：“我這么說吧。我家老叔雖是行伍，可卻十分敬佩文人，他家二小子就是自小請先生讀書的，前些年已考中秀才了呢。”

    “哦，那就好！”明蘭眼睛一亮，有個(gè)學(xué)文的小舅子就好辦了，江淮道衛(wèi)所又是肥差，嫁妝定然豐厚，世襲的從四品武將，長棟將來有岳父舅兄幫扶，盛紘大約也會心動(dòng)。

    她趕緊去握張氏的手，柔聲道：“說起來，是我幼弟高攀了?！?/br>
    張氏也松口氣，沈家老倆口是沈從興身邊心腹中，少數(shù)從一開始就不贊成沈家對待妻妾的方式，立身正直，叫人好生敬重。

    她呵呵道：“meimei這是什么話，顧侯的內(nèi)弟，爹爹哥哥又都有功名，我家老叔只怕你們讀書人門第清貴，瞧不上他們武夫呢。”

    這門親事是互利的，沈家老二既要從文，自少不了要文官道上的人脈和幫手。

    而從長棟來說，他不論樣貌還是天賦，都不如長柏長楓，也未必能好運(yùn)的再碰上個(gè)柳氏，還不如早作打算呢。

    兩人說了半天，越說越投機(jī)，越說越熱乎，幾乎可眼見喜事在即。

    說著說著，不免說到各自家事，明蘭家計(jì)簡單，三言兩語即告結(jié)束，沈家卻委實(shí)熱鬧。

    先是鄒姨娘雖被打了半死，又被關(guān)了許久，可抵死不肯出去，沈從興多說幾句她便要上吊，加上幾個(gè)孩子一道苦求，張氏也表示不愿意，說有傷天和，是以國舅爺無功而返。

    如今妻妾間太平了，不過又有了旁的煩心事。沈家長子眼看就要說親了，誰都知道新婦將會有兩個(gè)婆婆，一個(gè)是世家大族的高貴嫡母，占了名分，一個(gè)是嫁姐夫?yàn)殒囊棠?，占了?shí)際情分，這般不倫不類，到時(shí)新婦夾在中間該如何是好。

    次些的門第，沈從興看不上，畢竟是他的嫡長子，將來要襲爵的。

    可高門望族大多珍惜羽毛，明明都知不是樁好親事，倘若還結(jié)了親，豈非落個(gè)‘賣女巴結(jié)國舅’的名聲？況沈家又不肯屈就庶女。

    再說了，前車之鑒，高門媳婦有什么用，英國公張氏女在沈家，也沒過的多好。

    是以國舅爺處處碰壁。

    這事，明蘭倒略有耳聞。

    沈從興有意忠敬侯鄭氏本家的嫡出小姐——便是鄭家兄弟倆的堂侄女，便叫meimei小沈氏去透個(gè)意思，鄭家堂兄堂嫂商量幾日，最終還是決意回了。

    小沈氏有些難過，覺著眾人都看不上自己娘家，鄭大夫人為著開解她，便毫不隱瞞的直言，此事她也不甚贊同——

    試想出嫁后，新婦若孝敬張氏，鄒姨娘定然不滿，丈夫也會不喜，可要自家金尊玉貴的嫡出小姐去討好一個(gè)妾室，當(dāng)正經(jīng)婆母般伺候，豈不惹人恥笑——像鄭氏這樣的人家，來往都是有頭有臉的，好好的嫡女平白拉低身份，連累娘家都不好出去見人了。

    小沈氏心知這是實(shí)情，況她生女之后，早不復(fù)當(dāng)初心境，當(dāng)仰賴如母的長嫂問她一句：“若是你姑娘，你可愿把她嫁給你侄子？”

    小沈氏連忙把女兒抱在懷里，這很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骨rou了，那么弱小纖細(xì)，她就心疼的恨不能連心都挖出來給孩子——便忙不迭的搖頭，她才不要女兒受那份罪。

    于是她就在兄長面前代為隱瞞實(shí)情，只隨著統(tǒng)一口徑，道鄭家已在潯陽老家說親事了。

    國舅爺議親不順，難免央求到嫡妻處去，請她在相識人家代為物色，張氏當(dāng)時(shí)幾要大笑三聲，直想當(dāng)即罵回去——你以為嫁來沈家是什么天大好事？！坑了我一個(gè)，還要我坑害親友家的好姑娘不成？做夢！

    有了兒子后，她早不是當(dāng)初那個(gè)忍氣吞聲的張氏了，當(dāng)著丈夫就冷笑道：“大少爺至今連聲母親都未曾叫過我，心心念的只有他姨母，將來討了媳婦，伺候的也不是我。侯爺真好會消遣人，拿捏我好性兒，欺負(fù)我們張家也太過了吧！”

    沈從興很是下不來臉，卻又反駁不出，只好咬牙說要押兒子來給妻子請安賠罪。

    張氏又?jǐn)r住他，嘆道：“你生他骨rou，卻生不了他的心，強(qiáng)壓他認(rèn)我，他心中不服，又有什么意思。他念著生母，那是天經(jīng)地義。只恨那起子歪心邪念之人，無端從中挑撥，叫大少爺和我不睦，活脫是我逼死了他母親?！?/br>
    她落淚道，“鄒家jiejie過世時(shí)，我尚在千里之外，張沈兩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莫名背了這個(gè)罪過，我實(shí)是冤甚了！”

    沈從興自然知道這個(gè)有心人是誰，依舊不好開口，只恨鄒家誤事，兒子糊涂，嘴里道：“待他漸漸大了，自然會明白的?！睂?shí)則已覺著對張氏不起，口氣軟和下來。

    張氏趁勝追擊，故作哀戚道：“罷了，好在我也不指著大少爺養(yǎng)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罷。不過如今大少爺于我有成見，若叫他知道媳婦是我物色來的，他心里能高興？只怕叫人家姑娘無端受了牽連遭罪，將來夫妻不睦，平白得罪了親家?！?/br>
    沈從興一聽，覺著十分有理，之后便不再要張氏為兒子婚事奔波了，又團(tuán)團(tuán)了數(shù)月，實(shí)在無計(jì)可施之下，只得求到皇后處去，最后……

    明蘭險(xiǎn)些噴出一口茶來：“什么？！國舅爺要叫嫡長子尚主？”

    張氏閑閑的擺弄裙邊流蘇：“這不正好，大公主和大少爺年貌相當(dāng)，既是姑表之親，又彼此知根知底，一帶兩便?！雭恚鞯钕露荏w會沈家厚待鄒家的良苦用心。”

    反正，等將來沈從興一死，她立刻帶著兒子搬出去住，更自在悠閑呢。

    明蘭久久不能言語；這……實(shí)在太有創(chuàng)意了。

    第206回 送君行

    這天陪顧廷燁吃過晚飯,明蘭打發(fā)丫鬟婆子下去,趕緊轉(zhuǎn)述白日里張氏的話,顧廷燁聽后先嘖嘖稱奇，“沈兄也怪了,每每與我說時(shí),防張氏夫人跟什么似的,這種涉及皇家之事，既還沒個(gè)定論,卻也說了。

    聽了這話，明蘭也不驚奇,其實(shí)今日言談間，她就隱隱覺出張氏對其夫并不如何敬愛,只疑惑喃喃著：“國舅爺怎么想起這出呢？我朝慣例，駙馬不是不能議政么？”

    言下之意，對這樁婚事并不看好。

    難得夫妻意見相反，顧廷燁耐心解釋道，“話雖如此，然則……唉，沈兄想聘輔國公的嫡女，可老公爺只愿出個(gè)侄女；瞧上汝陽侯的四姑娘，可說來說去，只肯給個(gè)庶女；又有說姚閣老的老閨女好，誰知他家老太太不樂意，還鬧的病了一場；韓國公府倒大方，開口就是世子嫡長女，不過……”

    明蘭替他接上道：“不過如今韓家，外無得力男丁在朝，內(nèi)又家宅不寧，國舅爺瞧不上?！闭f著，她掩袖輕笑了下。沒想國舅同志已碰過這么多壁了，非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