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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小兒與玩伴追逐狂奔,無意間地踩了他的腳,很快又跑沒了影……只有那燈火晃,影子依然寂寥寥。 他 很清楚地記得永安五年的冬天,在北衙校場玩泥巴的自己,因遲遲等不到祖父來接,遂溜達(dá)到靶場去玩,結(jié)果卻被一脾氣粗暴的火長逮住,那火長捏著后衣領(lǐng)將他拎 到神策軍大將面前,忿忿地說壞話:“不知道誰家熊孩子,跑到這里來耍!萬一被流矢扎中了怎么辦?!難道要某的步卒給他賠命嗎!沒有教養(yǎng)的壞孩子!” 那 大將正親自給一匹馬洗澡,邊洗邊梳鬃毛,很是認(rèn)真,聽暴脾氣的火長抱怨完,探頭朝他笑了笑。那年他五歲還不到,是跑步跑太快都會摔了的年紀(jì),只知道咧開嘴 笑笑就能求原諒,于是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乳牙,那大將便搖了搖頭,與火長道:“是王相公家的孩子,讓他在我這吧?!?/br> 火長無可奈何地走了,而大將仍繼續(xù)洗馬。 他看大將不理他,又看看那匹馬,問說:“我阿爺說馬都有專門洗馬的人來洗,大將為何要親自洗呢?” 大將說:“這是我養(yǎng)大的馬,陪我走了不少路,當(dāng)然要好好待它?!?/br> 他似懂非懂點(diǎn)點(diǎn)頭,雖是冬天,但他記得那日陽光很好,于是他說:“它長得真好看!比我家所有的馬都好看!若它沒有主的話,我一定要養(yǎng)它!可惜它已經(jīng)是大將的了……” 大將又笑笑,將刷子丟進(jìn)木桶里,坐下來道:“是嗎?你會養(yǎng)嗎?” “不會我能學(xué)!” 大將伸過臟兮兮的手,捏了捏他粉嫩柔軟的臉,笑道:“好啊,沒主了這馬就給你養(yǎng)?!?/br> “大將年紀(jì)很大了嗎?為什么頭發(fā)都白了呢?” “沒有啊,我很年輕的,只是戰(zhàn)事忙呀?!贝髮⒄f著看向天邊,“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就這樣了,你長大了可不要學(xué)我。” “可是很威風(fēng)哪!大將是不是衛(wèi)將軍哪!我阿爺說有個衛(wèi)將軍很厲害!” 可大將笑了笑,并未答話。 他確信大將是衛(wèi)征,是在永安六年的秋天。 那年大將到王宅來,將白馬也牽了來。那馬已瘸了腿,走路都很麻煩,但他還是認(rèn)出它來了。他問大將怎么了,大將說它受了傷,恐再也上不了戰(zhàn)場,于是問他還想不想養(yǎng)它。 他毫不猶豫地點(diǎn)點(diǎn)頭,接下了這匹馬。 那天將近傍晚,夕陽極美。 他忽然老氣橫秋地問大將:“我聽四叔母說大將家最近添了個女兒,大將能將她嫁給我嗎?” 大將一愣,敲了下他腦袋:“臭小子,多大就問我要女兒,你要娶她做甚么呢?” “四叔母說那樣我便是大將女婿,就算半個兒子了,那樣是不是就能帶我去打仗了呢?” 大將大笑,敷衍道:“好好好?!?/br> “那大將不給我個信物嗎?” “小小年紀(jì)怎這么有心機(jī)?我兒若知她剛出生便被賣了,大約要哭死啦。不給不給。” “大將!” 大將臉上笑意漸漸淡下來,他看了一眼熱烈又蕭索的夕陽,面目中有深深悵意。他忽然抬手解下項繩,將那項墜塞到小娃手里:“臭小子,以后若真做了武官,上陣殺敵帶上這個,就死不了啦!” “多謝大將!”他說著像個士兵一樣朝大將行了大禮,可是,五歲的他并不會知道,那時候?qū)λ⑿?、用粗糲手指捏他的臉對他說“那你要好好養(yǎng)這匹馬啊”的衛(wèi)征,已然身陷朝堂算計之中,正有一撥宦官暗自磋磨好了活人坑將他往里埋,而閥閱士族也默認(rèn)了這種可能發(fā)生的迫害。 ☆、第21章 二一聞鶴唳 正月沒過完,長安城倏忽熱了兩天,如此異象可謂不祥也…… 所以說,尚書省一團(tuán)糟也不能怪人了,只怨老天作怪哪。禮部侍郎哀嘆一口氣,走進(jìn)公廨瞪了一眼正在偷懶的張令史:“干甚么呢?看毛看!快干活,這些全部封好!哎——練御史!” 他立刻換了臉色,挪至分明比他位低的練繪面前,笑瞇瞇道:“練御史親自來盯著哪?” “不然呢?”練繪完全不給他好臉,“等得了拖拉病的禮部突然變成急性子嗎?” “練御史說話這么直接簡直太傷人了!要知道禮部眼下多得是老弱病殘,都快成病所了!且新來的毛孩子又都不會做事,那要怎么辦嘛!” 練繪索性沒再理他,他盯著張令史及吏卒封完制科答卷,竟是松了口氣。若無意外制科算是告一段落,而許稷直諫科的答卷也不會再被翻出來了。 那日與宰輔共同審議判卷取舍及等第時,趙相公問及許稷,練繪也只是遞上許稷另一科的策文,并說:“下官認(rèn)為許稷之才太專,當(dāng)下并不宜委以重任。且他目前也不宜留京,相公若打算存此羽翼,不如將其遷至遠(yuǎn)處縣邑為縣令,是為緩兵之計?!?/br> 然趙相公卻又問及另一科答卷,練繪則說:“許稷直諫科策文直指閹黨,遂不可留。” 趙相公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練繪,仿佛能看透他,卻偏偏不拆穿,反是順了他的意思道:“他出個甚么頭?閹黨若瞧見那策文他還有活路嗎?真是個蠢貨子,讓禮部一并封存吧,別給人看見了?!?/br> 自此,除考策官外便再無人見過許稷直諫科的策文。 而許稷也以文經(jīng)邦國科登第,判為第四等。雖是第四等,但也不是什么差等第,畢竟第一、第二等這些年從來都是空置著不授人,所以第三等才算得上是最高等,而第四等怎么說也算是榮耀及第了,更何況,登第者算來算去不過才十五人也,可謂是百里挑一。 不過在遷官告身下來之前,許稷仍是比部直官,就得繼續(xù)撞這大鐘。 年初的比部并不比年終時的比部要清閑。舉國州府,據(jù)手實②與鄉(xiāng)、縣計帳為基礎(chǔ)所編制的年度州計帳已經(jīng)完成,計帳史已紛紛趕至西京,將州計帳送至比部勾檢。 各州計史來去匆匆絡(luò)繹不絕,勢要踏破比部門檻。 而比部官員則又只能埋首于種類繁復(fù)的各種勾帳勾征帳現(xiàn)在帳利潤帳中欲生欲死。 可惡的是,不僅要在五月前將天下計帳勾檢完畢送到戶部,同時還要準(zhǔn)備八月都帳③申到度支,以此來編制支用國用計劃。 頭暈眼花的呂主簿抱帳一邊哀嚎,一邊將許稷帶來的雜馃子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說:“這日子沒有頭哪!” 是沒有頭也,但這般循環(huán)往復(fù),恰如人體之血液,容不得錯漏,更必不可少。 財政,恰是龐大又精密的帝國系統(tǒng)之血脈哪,此一亂,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