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進了屋。進了堂屋要進東屋的時候，老太太家人就又有些遲疑。

    屋子太齊整干凈了，他們看看自己渾身上下，都不敢邁腿，似乎他們進屋就會把屋子弄臟了似的。老太太還特別小心地偷偷看夏至和田氏的臉色。

    田氏板著臉，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夏至的表情很自然，她還看出來老太太家人的擔(dān)心和局促：“都進來吧，屋子里更暖和?！?/br>
    “俺們就在外屋吧。”老太太陪笑說道。她這笑，整張臉都是深深的皺褶。不過這個時候夏至已經(jīng)知道老太太應(yīng)該不是老太太。雖然看著很老了，但從她的聲音里可以聽的出來，她應(yīng)該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老。

    “大姨，你們就進屋吧，沒事的。我們就是莊家人，這是閑時候，收拾的干凈。農(nóng)忙的時候，我們也土土活活的。沒事，進來吧。”

    也不知道是夏至的那句話打動了這個特別顯老的女人。她竟然又落了淚?！肮媚?，你叫十六？你長的和你娘可真像?！?/br>
    “進屋吧?！毕闹翆⒓易幼屵M屋子里來，然后就看了眼二丫。

    大丫和二丫已經(jīng)在夏家生活了好陣子，也算是有些顏色了。兩姐妹忙就拿洗臉盆端水，女人家都堅持把手臉洗了，才肯進東屋。

    進到東屋里，女人四下看了眼就不敢再看，讓她上炕坐，她有猶豫著不肯坐。夏至知道，她是覺得自己的衣裳埋汰，怕把炕給坐臟了。

    “沒事，到家了就都是客，不坐下咋說話呀。”夏至強讓女人坐了，那男人和三個年輕人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坐，只在女人的身后站著。

    這會工夫，夏至已經(jīng)將女人家子洗過的臉仔細地打量了好幾回了。即便是歲月風(fēng)霜侵蝕，但從骨相上還是能看出些東西來。

    “大姨，你們是哪兒的人?。窟@是遭災(zāi)了，還是逃難的……”夏至就跟女人攀談，還問女人是從哪個方向進村的，在哪家乞討過？

    “俺們是南面的人，這幾年災(zāi)星大，實在過不下去了，村里不少餓死的人。俺們聽說北邊有飯吃，就走來了?！迸说吐暤鼗卮?，又說了是從哪個方向進的村，卻再沒別的話了。

    “大姨你是南面的人啊。我咋聽著你這口音就像我們北鎮(zhèn)府這地方的？”夏至又問。

    女人臉上的表情就有些慌亂，她的眼睛下意識地朝田氏瞟。田氏坐在旁邊，竟是毫無異議地將當(dāng)家的位置讓給了夏至。田氏此刻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眼神卻有些迷茫。

    女人似乎并沒有從田氏的臉上得到什么答案和指引，她跟夏至說的很含糊：“是嗎，不能吧……”

    “大姨是不是本地人，后來才搬到南面去的？”夏至又問。

    “是，啊、啊、不……”女人又去看田氏。

    這個時候就聽得后門響，孫蘭兒、孫秀兒、臘月和郭玉環(huán)幾個魚貫走了進來，每個人手里都端著吃的東西。

    “姐，奶讓我給你送吃的來了。”臘月進屋就跟夏至說。

    夏老太太想的很周到，知道夏至家里現(xiàn)在沒什么現(xiàn)成的吃的，所以就讓臘月幾個送飯過來了。

    “大奶說了，不夠她再現(xiàn)做?！睂O蘭兒也跟夏至說。

    女人家這個時候已經(jīng)暖和過來了。這飯菜端進來，夏至就聽見咕嚕嚕的叫聲，很響亮，也不知道是女人家哪個的肚子里出的。

    夏至就不再跟女人攀談，而是帶著孫蘭兒、臘月幾個放桌子，擺碗筷，讓女人家上桌吃飯。

    “先吃飯，吃晚飯咱再慢慢嘮?！?/br>
    女人家卻都不肯上桌，只端了碗就蹲在地下吃。開始他們還有些顧忌，不過很快就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來。

    這個樣子，也不知道餓了多久了。

    夏至看了會，又讓臘月和二丫給女人家倒水喝，然后就走到堂屋來。小黑魚兒也跟出來。

    到了堂屋里，夏至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她黑著臉站在那兒，似乎是等著什么。小黑魚兒有些不解地看著夏至。

    “十六，你咋啦？”小黑魚兒小心翼翼地問，因為夏至的臉色嚇人，他還壓低了聲音。這也是長期跟夏至在起養(yǎng)成的默契。

    “沒咋。”

    話是這么說，但夏至的心里卻在翻個。剛才跟女人攀談，女人家應(yīng)該是進村之后就直接到了她家。般討飯的人可不會這么做，就算是挑揀人家，有不會直奔她家。而且，就算是她們知道今天夏家辦事情，那也該直接去后院，而不是到前院來。

    再聯(lián)想到小樹兒跟她說的話……

    女人跟田氏長的并不像，但卻很像另外個人。

    女人跟田王氏長的太像了。

    還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夏至出來，是心里不好受，同時她也在等人。她在等田氏，她在等田氏出來跟她說些什么。

    等了半晌，田氏才終于從東屋出來。她到堂屋里看夏至這個架勢，心里就明白了。不過她還是沒開口，而是朝小黑魚兒看了眼，然后又朝屋里看了看。

    屋子里，孫蘭兒、孫秀兒、臘月和郭玉環(huán)都還在。

    夏至微微搖頭，她輕輕地哼了聲，就將臘月幾個喊出來：“跟咱奶說，再熬點兒粥吧，有舊衣裳找出兩件來?！笔疽膺@里有大丫和二丫幫忙照料，讓她們?nèi)椭睦咸珡埩_。

    臘月幾個就都走了。

    小黑魚兒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驹谙闹辽磉叀４笄嗖辉谒磉?，在屋子里?/br>
    “說吧?！毕闹辆驼f。

    田氏知道這句話是對她說了，夏至將別人都打走了，卻不會攆走小黑魚兒。田氏心里不明白夏至為什么就跟小黑魚兒那么親近，但她對這點，她是完全的無可奈何。

    “那就是你姨，是你二姨。”田氏也沒做什么鋪墊，就直接這么說了，還帶著臉自暴自棄的神情。

    “是被賣給貨郎，跟著到南面去的那個二姨？”夏至忙問田氏。

    田氏點頭：“就是她，開始我也沒認出來。這老些些年，變化太大了。要不是她說，走對面我都認不出來?！?/br>
    這么說著，田氏的眼圈也紅了?！拔覜]想到這輩子還能見著你二姨。我都傻了。你二姨當(dāng)年身板可好了，比般大的男的都能干……”

    然后田氏就哭了。

    夏至突然明白了。田氏的心里應(yīng)該也不好受。

    “娘，你都認出來二姨了，為啥不把人讓進屋，還在冷風(fēng)里站著。我來的時候……，他們還打算走，是因為看出來你不打算認她們是吧？”夏至將田氏領(lǐng)到西屋，這才問出口。

    田氏擦干了眼淚，臉皮子卻有些抽搐，由此能看出她此刻的心情應(yīng)該很激動，也很矛盾。

    “……就這么著，你們都看不起我，看不起老田家了。再來個要飯的，你們誰還能看的起我？我更成了你們的笑柄了！這些年，我容易嗎我！……誰成想，我當(dāng)這輩子都不能再見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