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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下面,這會兒又滿地打滾哭壞了吧。馮翎在庭院中走上幾步,面朝蒼天,一揮袖袍。天宇上空河山乍現(xiàn),巖漿沸騰,浮現(xiàn)滾滾的煙塵。神界大西北戈壁灘的陰山山脈之中,一座巨大的焰池噴涌著巖漿,方圓十里之內(nèi)皆沸騰一片,比鳳大人用金杖戳出來的那個火坑要大得多。這才是陰山腳下真正的靈火淵,歷代鬼衛(wèi)的出生地與葬地。鳳大人被一條靈索穿過鎖骨,懸于靈火淵上方的峭壁上,面對巖漿奔騰的焰池。他們看到的應(yīng)是千里之外的境況。楚晗大驚:“將軍,你真的要將鳳指揮使投入靈火淵?那樣他就……就真的毫無機(jī)會……”馮翎遙望天空說道:“鳳大人確實觸犯戒律,他的本心也不愿再做神都指揮使,按理應(yīng)當(dāng)投入靈火淵,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與今世做個干脆的了斷。”按理說,鬼衛(wèi)們百年之后,只要修行未成、不能升天位列仙君,就都難逃烈焰焚池內(nèi)輪回的宿命,鳳飛鸞不過就是早幾年回爐重造。然而在楚晗心里,對這個人的感覺已經(jīng)不一樣。這如果真的拋進(jìn)去重?zé)捔?,下一個輪回,還不知何時才能再世為人,與可憐的承鶴還能有再見面的機(jī)會嗎?……馮翎看出楚公子心事,鄭重解釋:“戒律天規(guī)與三界之間輪回,皆由地藏王掌管。本將是主動請纓跑一趟路,替地藏王傳達(dá)旨意。我并不能任意生殺予奪,也不能隨便決定鳳大人生死?!?/br>倘若面對別人,楚晗或許還要幾次三番反復(fù)糾纏求個情面。面對馮翎將軍,他被對方莊重從容的氣質(zhì)折服,伶牙俐齒一下子變鈍了,胡攪蠻纏的話更是說不出口,很怕被對方看低。房千歲咳了一聲:“沒有別的轉(zhuǎn)圜機(jī)會?”馮翎轉(zhuǎn)頭:“怎樣轉(zhuǎn)圜?”房千歲哼道:“那你又為什么‘主動請纓’,沒讓地藏王那個古板老頭子親自過來捉拿鳳飛鸞?”房千歲很不客氣地戳中,果然熟人之間了解。馮翎將軍無奈地笑出聲,搖搖頭。馮翎派青猺赤猸二人速去西北陰山,將鳳大人請回這里。天差出馬,大概就是一揮鞭子竄出去千八百里地的效率,不出半柱香工夫,就帶回了鳳大人。鳳飛鸞這一日經(jīng)歷了千回百轉(zhuǎn),在峽谷中觸壁大難不死,又吊上靈火淵受了一番火烤錘煉,這時跪在大殿之上馮翎將軍面前,是面色清冷如死灰,自知歸期不遠(yuǎn)。他犯了大錯,當(dāng)官沒當(dāng)好,在頂頭上司面前也沒什么能夠辯駁隱瞞的,因此并不哭泣求饒,也不顧及自己披散著頭發(fā)衣冠不整。馮翎將軍注視鳳飛鸞許久,雙目清明:“鳳大人,你的官帽官袍呢?”鳳飛鸞回道:“掉到峽谷里那幾日……失落了?!?/br>馮翎起身,解開自己的繡金線大紅袍,大步上前,將袍子罩在鳳大人身上,裹上。馮翎說:“我早已不屬皇城禁軍,只因懷念神都舊部,數(shù)百年來仍舊一直穿用這套衣服。但你仍然是神都的指揮使,有天賜金杖在手,有官職在身,本將一天沒有奪你的指揮使之位,你就是神都指揮使,怎能不穿官袍?”鳳飛鸞眼底變色,低頭垂下眼睫。馮翎將軍又問:“你打算現(xiàn)下回去神都履職?”鳳飛鸞神色堅決,搖搖頭:“不回去了。”楚晗在一旁頓時緊張,真為這倔脾氣的cao碎了心。馮翎:“你寧愿自投烈焰焚池也不愿回去?”鳳飛鸞:“我還有的選么?!?/br>馮翎:“你有?!?/br>所有人抬眼盯著馮將軍。馮翎鄭重道:“你出生時就由鳳鳥銜露點額,少年聰穎,身上帶了九頭靈鳳的氣息,自然就與其他鬼衛(wèi)心性不同,這不能怪你。地藏王慈悲為懷,不忍傷你,給你兩條路任由你選,我只是帶話給你。第一條路,你跟我走,我?guī)慊厝ヌ旖缰匦滦扌?,免你在這里受輪回之苦,但是,你再也不能與姓沈的公子見面……”鳳飛鸞睜著茫然的眼,不吭聲。馮翎繼續(xù)說:“第二條路,你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留在這里,與那位沈公子一起。”楚晗愣了,這算什么條件?鳳飛鸞雙眼發(fā)亮,暗夜里抓住一線光明,想都不用想:“我選第二條路!”“鳳大人?!瘪T翎將軍說:“你要留在這里,你就仍然是奉天巡牧的神都指揮使,背負(fù)神界疆土上百萬生靈的福祉,就要解靈界之困、神都之危?!?/br>鳳飛鸞驀地頓住,心里也約莫知道對方會提怎樣的條件。黑色潮汐從北方大漠襲來,就要席卷神州大地,一點一點蠶食上空的天宇?,F(xiàn)下只有天外來使駕的這朵祥云是干凈清亮的,其余地方已經(jīng)染上一層淡淡的陰霾,靈界要變天了。馮翎面露莊嚴(yán)的笑意:“你只要能解神都危困,保住我神狩界萬里疆土無虞,就是你這一世最大的功德,那時你可以上天求仙,也可以仍做你的指揮使,你想納沈公子做你的伴侶,也隨你意愿——只要那位公子也樂意?!?/br>楚晗輕聲問:“倘若不能成功,會怎樣?”馮翎說:“如果做不到,也沒有什么,那位沈公子會平安返家,你們無需擔(dān)憂。只是,鳳大人,你十八歲為官,如今已八十余歲,大業(yè)未成,然百年大限也快到了。到時只能自行去陰山靈火淵了斷,就再無轉(zhuǎn)圜,你明白嗎?”房千歲那邊往后一仰,顯然松一口氣,將軍確是寬厚仁義,這就是有意放人一馬。鳳飛鸞胸口微微抖動,繞來繞去終于聽明白了,眼前閃過動容神色。也是平生頭一回,他真心切意地對著個人磕頭下拜,對馮翎長拜不起。楚晗沒料到有這樣的轉(zhuǎn)機(jī),心潮起伏澎湃。眼前的馮翎將軍聲音莊重清潤,行止端莊,望著就像品味一塊溫潤的美玉,那時讓他心里暗暗生出四字形容詞,將軍如玉。馮翎對鳳飛鸞微笑道:“你我也以半月為期?!?/br>鳳大人昂頭挺胸,傲然道:“好,半月之后做不到,我自去陰山,不必將軍再來拿人!”鳳大人穿了馮翎的大紅繡金官袍,戴上翠玉官帽。馮翎大步出殿,站在臺階上往云端一揮,就請回了那桿鳳頭金杖,重新遞給指揮使。鳳飛鸞只是暫時解了靈火淵之危,不用進(jìn)爐子被火煉了,然而破解侵襲靈界的黑暗潮汐一定沒那么容易,半月之期著實有些緊迫。楚晗當(dāng)然是瞬間就打定主意,朋友之間義氣為先、雪中送炭,鳳大人與承鶴能否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