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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臺跳了下去。貓不耐煩地來回踱步,時不時仰頭望一眼,終于等到他后又喵了一聲,轉(zhuǎn)身一扭一擺地往更幽暗的地方走去。周遭很黑,仿佛覆蓋著濃霧,什么也看不清。寒氣緩緩滲透而來,一種冬季般的單調(diào)與孤獨(dú),一種慢慢、慢慢加劇的寒冷在侵蝕身體。他需要很小心翼翼才能避免猜中東一只西一只死貓,才能不被嚴(yán)肅的低沉的氣息感染。貓快速而靈巧地走著,它目的分明。喬木棲抿了抿唇,終究問了一句,“……你想帶我去哪里?”它頭也不回。太安靜了。在絕對的寂靜中,大腦自主活動著。激烈地。——我會是誰呢?喬木棲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好像并沒有家人之類的存在。這不稀奇,畢竟當(dāng)代社會對大多固定關(guān)系唯恐避之不及。重要的是他的人生從研究院的模糊記憶開始,從與沈得川的初遇開始。那么之前呢?他也曾在D區(qū)生活過嗎?還是一出生起就在研究院之中呢?還有他的異能。一切的一切都是謎團(tuán),而他們都有不祥的預(yù)感——喬木棲和紀(jì)易都隱隱感覺到答案必然是殘酷的,否則沈得川不至于想方設(shè)法的隱瞞。兩年前,讓他吃不好睡不好的真相會是什么樣的呢?喬木棲想,也許這個真相在這時被挖掘恰是時機(jī),畢竟沒有什么比沈得川重傷不愈更冷酷的事實了?;ㄔ壳盎杳圆恍?,驅(qū)尸兄弟亦然。二者相比,前者傷勢算是出乎意料的輕,或許沈得川到底還是對花原手下留情了。情感這種東西,要拋棄很容易,但刻意杜絕的話反倒會不知不覺滋長出來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考慮著這些問題,喬木棲走了很久,最后停在一顆巨大的樹前。他從不知道原來黑貓冥中還有樹,且軀干直徑至少有四五米。它十分高大,千千萬枝條形成烏云般的一大團(tuán),上頭沒有葉片,三兩只貓尾勾枝條坐著,瘦巴巴的身體艱難支撐著銳利的雙眼,直勾勾鎖著他。“喵~”大肚子貓鼻翼微動,繞著樹干走上三四圈,趴在偏左的位置,前肢刨動起地面。沙沙的沙石滾動聲鮮明,荒蕪的廢墟邊又探出幾顆小腦袋,一眨一眨地觀望著情況。“喵!”貓兇兇地嘶叫,三兩下爬上樹去,居高臨下地。喬木棲上前,蹲下身,睜大眼,依稀瞧見干裂又粗糙的泥土被挖出小小的坑,周邊隱帶血絲。他很難想象這下頭有什么東西,搞不好只是他以前拜托貓藏起來的?他們以前總在一起玩。他用了點(diǎn)異能,挖下去半米深,一手拉扯出一個緊緊包裹著的黑布袋,手感很普通,好像在家里哪個地方見過。打開袋子,再耐心地打開層層疊疊的紙張包裹,兩本薄本子顯露出來。封面皺巴巴的,素色,沒有任何提示。日記之類的東西嗎?喬木棲雙眉緊縮,他喜歡手寫,有過寫日記的習(xí)慣,只是為什么要把日記藏起來呢?一陣默契的風(fēng)吹來,泛黃的紙張嘩啦啦翻動數(shù)十頁,停了下來。我不是人。那一頁寫著這么四個字,那是他的筆記,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凌亂。血液猛然挺直了奔流,他僵在原地,良久難以動彈。下一頁夾雜著兩頁資料,折疊折疊再折疊成小小的一塊,仿佛恨不得將它永遠(yuǎn)隱藏。喬木棲呼吸急促地攤開再攤開,臨到末處又放慢了動作。他慢慢地、慢慢地打開對疊的紙張:Aris項目策劃方案項目名稱:Aris計劃時間:暗黑紀(jì)元220年3月1日項目總負(fù)責(zé)人:博士&鐘宏副會長重點(diǎn)實驗對象:沈得川,編號0533項目內(nèi)容:收集罕見類型異能信息,控制不可控異能者或制造出可cao控的克隆異能者喬木棲屏住呼吸,拿出第二張紙一口氣看了下去。實驗品檔案:編號53342046385年齡:7外貌:D身體素質(zhì):D學(xué)習(xí)能力:B反應(yīng)速度:D異能情況:無批注:成功生存兩年,各方面與正常人無異。多次通過實驗、經(jīng)受改造,但身體無明顯異變。評價:半成品一瞬間,記憶紛至沓來。他曾睜開眼,獨(dú)自一人生存在白到一無所有的研究院。燈光日夜照射,寬敞的實驗室空空蕩蕩,廣播里一次又一次播放著許多內(nèi)容。你要如何服從指揮,如何感恩研究院賜予的生命,又該如何戰(zhàn)斗、如何對付違抗命令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道道截然不同的聲線闡述同樣的內(nèi)容,往稚嫩的大腦之中刻下深深的烙印。于是他記住了乖順記住了服從,記住了溫順,又天生習(xí)慣了殺戮與懲罰。后來他開始接受實驗,從生理到心理不一而足。他殺過許多人。曾與機(jī)械衛(wèi)士對戰(zhàn),也殺過同期的實驗品,拼勁全力在勝者為王的故事中當(dāng)一個英雄;淋漓滿目的鮮血與死亡,那時是他的功勛。他也記得;多少反抗協(xié)會的異能者淪為練手的物件;又有多少天資強(qiáng)大的異能者在年幼時被扼殺在搖籃之中;被他,被他們。他不覺得罪惡,只怕被放棄。因為被研究院放棄的家伙都是廢物,都要被銷毀。他想起來了。現(xiàn)在的博士屬于學(xué)習(xí)能力一流的試驗品——編號尾數(shù)6387——甚至悄悄謀劃過一場叛變。但依舊被博士發(fā)現(xiàn)了,似乎對方有能力探查他們每一個細(xì)胞內(nèi)潛藏的計劃。他們無力反抗。真正的博士是惡劣的、狡猾又殘忍的。他沒有懲罰他們,反倒給他們好吃好喝。他忽然開始教導(dǎo)他們寫字畫畫,教他們怎么做游戲。他給他們上課,有一次特別夸獎過他寫字漂亮,一個個字體像圓乎乎的甜甜圈,很可愛。喬木棲不知道甜甜圈是什么東西,但記得博士嘴角劃開的弧度,玩味,充斥著囂張的惡意。那時竟然覺得這陌生的表情如此溫暖。三個月的時間,獨(dú)立的個體、不通人性的殺人武器漸漸學(xué)會說話學(xué)會笑,小小的手掌相互握緊時,好像有一種無名的力量在來回傳遞。那天,博士帶他們在模擬世界中玩了一整天,為他們建造出一個漂亮的城堡。然后下達(dá)相互殘殺的命令。他們面面相覷,以為又是什么新的游戲。“我只需要一個最優(yōu)秀的實驗品?!?/br>博士這么說著,將溫?zé)岬氖终撇卦诳诖铩?/br>那只會摸摸他們腦袋的頭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