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醫(yī)科典籍如浩瀚星河，凝聚著古人躬行的經(jīng)驗和審慎的智慧，在時光的洗練和磨拭中沉淀為這些黑白分明的紙張與文字，一一映入后人的眼簾。

吳議感慨一番，十分懷念現(xiàn)代一秒數(shù)千條結(jié)果的度娘。

他在書庫窗欄下席地而坐，捧著一本本經(jīng)典醫(yī)經(jīng)，一頁頁找尋著那幾味不同尋常的藥材。偶有芥子一般細小的書蟲從紙縫里慌頭慌腦地亂竄開去，吳議輕輕拈住書蟲屁股，把貪吃的小東西從這些無與倫比的睿智中拽出去。

不知不覺，日已中天。

“吳姓小子，你已經(jīng)呆了兩個時辰了，還沒找到書嗎？”守衛(wèi)頗為不耐地朝里面吼了吼，“我快換班了，你快一點。”

吳議從袖里摸出紙筆，眼不離紙地用簡體漢語抄錄著查到的資料。

筆下落定的瞬間，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飛快走出書庫，朝守衛(wèi)作了一揖：“有勞您?！?/br>
守衛(wèi)見他雖然年紀輕輕，倒是知情知理，嘴角也不再垂著，與他閑話道：“唉，我們有什么辛苦的！沛王這一病，可真應(yīng)了那句俗話——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聽說圣上大動肝火，治不好要整個太醫(yī)署革職處辦呢”

連以仁弱怯懦名留后世的李治都發(fā)了這么大的火氣，可見沛王李賢這一回真是九死一生的關(guān)頭了。

吳議心里已有了三分掂量，面上依舊淡淡的笑：“救死扶傷是大夫的天職，我想太醫(yī)老師們一定會恪盡職守，救回沛王的?！?/br>
畢竟，在他十分模糊的文科知識里，武則天這些親生的兒子們或死或徙，都是她老人家親力親為，絕無假于老天爺之手。

——如果在這個時代，歷史還是那本教科書上蓋棺定論的歷史的話。

——

張起仁做太醫(yī)已逾五十個年頭了，算上官學(xué)七年，他行醫(yī)的日子已經(jīng)占據(jù)了生命的絕大多數(shù)。就連當(dāng)今的圣上，圣上的子女，都是他看在眼里長大的。

李治那近乎于痛心的威脅在生殺予奪的上蒼面前，除了示弱一無所用。

他曾看著這位君王的眼睛，從初生嬰孩盈滿淚光的純凈清澈，到年少時掩蓋在父親背影中的不甘落寞，再到開疆?dāng)U土政績斐然時的明亮睿智，從未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晦暗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鋒芒。

“陳太醫(yī)，賢出生時是你侍候皇后?！崩钪畏路鹁霕O了，蜷著食指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xue，卻只揉出一片酸痛，“那時是朕和皇后祭拜太宗昭陵途中，你們都說，這孩子眉眼像極了太宗，又有這樣的緣分，一定會成為社稷棟梁。”

張起仁亦深深注視著眼前倦獸般的帝王，思緒回到十?dāng)?shù)年前顛簸的雨夜：“老臣還記得，那天風(fēng)很大，雨很大，電閃雷鳴，天地失色?；屎笳f，她的兒子將不會畏懼任何風(fēng)雨，您也說，這是圣賢降世的征兆，所以給他取名為賢?！?/br>
提起往事，李治那黯然失色的眼里也添上一抹舊日的喜悅，隨即沉為心底一陣無法言喻的隱痛。

“朕為天下之父母，卻難以保全一己之子，難道真的要他先我一步去陪太宗嗎！”

張起仁直挺挺的跪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有所歷練，沛王殿下福澤庇佑，必然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行了，這樣的官面話，朕聽得太多了，也聽膩了?！崩钪问种傅膭幼鞑挥X停了下來，雙眼若有所思地遙望著窗外。

久立其旁的太監(jiān)王福來替他揉起肩膀，給張起仁遞了個“你先出去”的眼色。

張起仁亦無可奈何，只得起身告退：“臣這就去沛王處，再與陳太醫(yī)做商議。”

李治慢慢闔上雙眼，用鼻腔輕輕地“嗯”了一句。

張起仁前腳才邁出門口，迎面便被個步履匆匆的人撞了個滿懷，兩個人手忙腳亂地理好了衣帽，才互相對上眼睛。

“原來是陳太醫(yī)?！睆埰鹑蕘聿患皢柡?，便急切地單刀直入，“你怎么也來了？可是沛王病情有變？”

陳繼文把手一拍，倉惶道：“剛才我去查看，沛王殿下的眼睛已看不見了！怕是疾病已入腦府，我已命人熬了醒腦湯灌下，先來稟告圣上?！?/br>
“扁鵲有云，疾在腠理，湯熨可及；在肌膚，針石可及；在腸胃，火齊可及；在骨髓，司命之所屬。如今沛王疾入腦府，此番真是兇多吉少?！?/br>
張起仁長嘆一聲：“眼下非你我二人可以力挽狂瀾，陛下此刻怕是又犯了頭疼，你還是先回去看顧沛王，我再去翻閱醫(yī)典，或者請陛下廣召京城良醫(yī)，或許還能尋出高人偏方?！?/br>
陳繼文大驚失色：“縱使我輩無能，豈敢任用民間大夫？皇后已差人去終南山尋覓孫思邈張仙人，若他老人家肯來，倒還有一線希望?！?/br>
張起仁緩緩搖頭：“不然，終南山遙不可知，孫仙人行蹤縹緲，就算能請孫仙人出山，沛王也未必挨得到那個時候?！?/br>
見陳繼文亦是思緒凝重，又道：“不如先請?zhí)Ｘ┫铝钫麄€太醫(yī)署集思廣益，再暗尋京內(nèi)名醫(yī)，我們這邊先用保養(yǎng)的方劑鞏固根基，請外科行針灸術(shù)，或許可以再保幾日?！?/br>
陳繼文點點頭：“也沒有別的法子了，我這就去面見鄭太常丞，你去與和外科、針灸科的長張曄、羅世河等人通力會診?！?/br>
陳繼文與他匆匆商議好，便腳不沾地地轉(zhuǎn)身離開。

張起仁默默佇立片刻，午后虛浮的陽光倚窗而入，在空中渲出一片錯落的光影，在人們懨懨欲睡的片刻，悄悄偷去了半響時光。

約莫一炷香后，王福來果然踮著腳尖從房內(nèi)悄悄走出來，用嘴型無聲道：“陛下睡了?！?/br>
張起仁朝外又走了兩步，聲音極低：“我隨后差人送補中益氣湯來，勞你勸陛下保養(yǎng)身體，以社稷為重?！?/br>
王福來應(yīng)了聲，便緊跟其后，屏退了左右，隨即神情嚴肅地朝張起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王福來雖然是個斷子絕張的閹人，可跟隨李治數(shù)十年，資歷深重，備受寵幸，張起仁自然清楚他這一禮的分量，趕忙虛扶一把：“王公公請勿多禮，有事請直言相告?！?/br>
王福來這才起身，鄭重道：“皇后有一言請我?guī)У?，她知道您的才華不止囿于太常寺，請您盡管放手一搏，她必保你全家性命無憂?！?/br>
張起仁眉頭一抬，皺起一圈圈深深的溝壑，如同一片蒼老枯萎的樹皮，粗糙厚實地被歲月磨礪為不可摧毀的強硬。

王福來伸長脖子等著他的回答，旋即微微一怔，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請您回復(fù)皇后，臣必盡平生所學(xué)，傾我所有，醫(yī)治沛王殿下?！?/br>
第26章雷霆震怒

不到半日的功夫,太醫(yī)丞鄭筠已領(lǐng)著三位專精外科的太醫(yī)從數(shù)十里外的太常寺奔赴獵場,與之同來的是一撥京城內(nèi)頗有名氣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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