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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再送了幾吊銀錢。那女乞自是千恩萬謝,臨走前忍不住回頭道:“殿下,郿州像草民這樣的人還很多,殿下,求求您也救救他們。”一陣細碎的涼風(fēng)卷過,掠過李弘低垂的眼睫,在那雙清澈如水的眼中結(jié)出三分冰霜似的冷意。“我會的?!?/br>——永寧郡府一如其主人清而不高,純而不樸的為人,一座大宅寬闊有致,打理得宜,既沒有吳府、劉府那樣顯貴于外的炫耀,又不失其主人高貴的身份和豐厚的涵養(yǎng)。郡府早備好了東院請?zhí)尤胱?,院里斜插幾株高低錯落的青桐樹,總算給郿州陰霾晦暗的天色抹上幾分綠意。太平自然就住在她皇兄隔壁的廂房里,她和李璟到底男女有別,就由乳娘照看著,而李璟則被扔去和吳議一起睡。兩個人同榻而眠,好在一個身材清瘦,一個身量還小,擠在一張床上,熱絡(luò)暖和得剛好。這連日的奔波,別說是李璟,就連吳議這個正直青春的少年都覺得有些疲乏,打更的鑼聲剛剛從郡府門口擦過響去,兩個人就相互依偎著沉沉睡去了。吳議至今還用著慢白湯養(yǎng)著身子,睡眠倒是一向很安穩(wěn),鮮少有做夢的時候。這一夜卻不知怎么的,居然夢到女媧補天的故事,那塊縫補天空的巨石從天穹之頂徑直掉下來,就生生砸在他的胸口上,差點沒把他壓斷氣。他自夢中驚醒過來,借著熹微的晨光一瞥,才算是找到了罪魁禍首——李璟這個睡覺不安分的小子,雙手雙腳都樹藤似的牢牢纏到他的身上,一顆腦袋干脆直接枕在他的心口上,還不時用軟糯的臉頰在他身上蹭一蹭,嘴里時不時發(fā)出嘟嘟囔囔的聲音。吳議好奇地低下頭,小心地竊聽著著小家伙的夢囈——“胡餅……地公老爺……吃胡餅……不許吃餡……”得,還記得這一茬呢。吳議無奈地將纏在腰間的手腳輕輕地拿開,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李璟的腦袋,軟軟的小臉還是兩年前那正宗的小籠包的手感,吳議忍不住趁機又捏了兩把,遭到一雙手腳撲騰兩下的反擊。七八歲的孩子,正貪睡的年紀,就是給人擼禿了腦袋估計都醒不來。吳議給他掖好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才穿好了衣衫,從行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借著稀薄的晨光,立在窗前默默記誦。讀完一篇,便覺得腦子被這些充滿了經(jīng)驗和智慧的文字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帶腦袋都沉重了些似的,壓得脖子一陣酸痛。他放下手中的書,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左右活動了下脖子,剛準備抬眼望向窗外的青桐緩解緩解疲勞,就撞上一雙半帶笑意的眼睛。“太子……”他忙壓低了聲音,害怕吵醒熟睡中的李璟,“您怎么會在這里。”“我見你窗戶打開,就知道你一定是晨起讀書了,你如此勤勉,以后定有可為?!?/br>兩個早起的人隔著支起的窗戶,小聲地說這話。吳議心道您可真是誤會大發(fā)了,要不是李璟那個小混蛋睡覺也不安生,他還裹在溫暖的被窩里和周公暢談呢。他也不準備解釋這個傻乎乎的事情,李弘大清早地過來找他,顯然也不是準備來閑聊的。“你還記得昨天那孩子嗎?”李弘問,“我看他面上有疹,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br>吳議昨天也不過在人群最后面湊了個熱鬧,連那孩子鼻子眼睛都沒看清楚,只看得出是在出疹的時期。出疹的病就可多了,往小了說,水痘,麻疹,都是常見的疹病,只要保養(yǎng)得宜,很快就可以自愈。而往大了說,也可能是歷史上最赫赫有名的流行病——天花,這種現(xiàn)代已經(jīng)幾乎被消滅的疾病在這個年代根本是不治之癥。他在心中迅速地篩了一遍學(xué)過的感染病,但僅憑短短一瞥,實在難以斷定那孩子得的到底是什么疾病。見他面露難色,李弘倒也不加為難:“昨夜我與張先生議及此事,張先生也說沒有細看,所以一時難以診斷……聽說沈博士最擅時疫,可否請他代為探看?”吳議這可算是聽明白了,這位太子爺是不想找沈寒山說話,才透過他的嘴下這道口諭的呢。畢竟,在外人看來,半瘋不癲的沈寒山既然是照顧太平的太醫(yī)博士,就必然屬于武后一黨,此事雖然微末,但事關(guān)人命,李弘肯定不想因為黨羽之間的嫌隙耽誤無辜性命。他心知李弘的體貼,更感這位太子的仁慈,心里也牽掛那苦命的孩子,便答應(yīng)了下來。“臣這就去請沈博士。”李弘這才微微一笑,淺淡笑容掩映在初升的朝陽中,如這個時代最溫柔的一道風(fēng)景,將所有灰暗和陰霾都融化開去。吳議本來溫暖的心境卻頓時涼在這抹大唐最值得驕傲的笑容中。如果沒有記錯,這道絢麗美好的朝陽很快就要攀到天頂,緊接著,就會在人們崇敬的眼神中驟然墜落。李弘的生命,只剩下五年。第40章天花來襲吳議剛敲開沈寒山的房門,迎面便拋過來一個碩大的藥箱,直愣愣砸到他剛伸出的雙手上。“你小子傻站著干什么,去給人瞧病去!”沈寒山一身素凈的常服,丟了往常那股酒氣,倒添上一派精神,一貫不修邊幅的模樣突然改得規(guī)規(guī)整整,竟讓吳議有些看呆了眼。沈寒山一記爆栗敲醒這個睡眠不足的呆學(xué)生:“怎么著,還得師父我三請五申啊?”吳議這才回過神來,把藥箱子背在肩上:“老師怎么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沈寒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頭,大闊步走出門去,“不知道你和那混小子說了些什么渾話,耽誤我這么久時間,快跟上來!”天底下,敢把李弘喊一聲“混小子”的,恐怕也只有這個不拘一格的沈寒山了吧。吳議已經(jīng)摸透了這個人嘴硬心軟口不饒人的怪脾氣,也只“嘿嘿”一笑,一路小碎步攆上去,跟著自家的老師去給那對母子看病去了。沈寒山一路快步向前——昨夜就在侍衛(wèi)那里打聽好了那女乞丐的住所,只等著吳議通傳的這一口諭呢。兩個人一前一后踏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泥地里很快印出一深一淺兩行腳印。沈寒山分明兩手空空無一物,卻比背著一方碩大藥箱的吳議腳步更沉更重,一步一步深深陷進泥里,仿佛扛了千斤的擔(dān)子在身上。吳議望著沈寒山一雙厚實的肩膀,不覺想起上次跟著張起仁去看望沛王李賢的病況時,也是這樣初陽破曉的早上,師徒二人匆匆趕去,一路無言,卻又各自心緒萬千。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