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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徒。所剩的,也唯獨一顆懸壺濟世、行醫(yī)為人的赤子初心。它藏在這具老邁的驅殼里面,不受任何風霜雨露的侵蝕,也不為任何利益好處所誘惑,至今保存著當初踏入太醫(yī)署時立下的誓言。世人皆見他風光于杏壇,卻不見他幾乎撐不住自己的一雙腿腳,更見不著他藏在心里的那些初衷。李璟一番話,倒無意地撥開他的心門,一時之間,數(shù)年付出的心血與情感都涌上心頭,千言萬語與百轉千回的心境交融在一起,都釀作為長長一聲嘆息。吳議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忙岔開了這個敏感的話題。“璟兒年幼無知,出言無狀,還請博士不要放在心上。”他話頭一轉,終于提起了今天的來意,“其實學生此番前來,也是有兩件事情,希望博士能點撥一二?!?/br>張起仁亦收斂其一瞬的感慨,目光挪到吳議恭敬的臉上:“你說說看?!?/br>吳議在心中權衡一二,先拋出李璟的問題。“學生所見博士開具的藥里有一劑月華丸,但翻遍醫(yī)經(jīng)都沒見到此方,所以特地來請教博士這個方劑?!?/br>張起仁但微微一笑:“你雖不在我門下,但仍然是太學的生徒,這種問題,只要在官學或者太醫(yī)署中見面就可相問,為什么非要特地趕來拜謁?!?/br>如果不是吳議已經(jīng)知道太子年歲無多,也斷然不會把這藥丸放在心上,此番主要還是為了證實心中的猜疑。但面上仍帶了波瀾不驚的笑意:“學生嘗求教于沈博士,就連沈博士也不知道這月華丸的配伍,可見此方之難得。所謂千金易得,貴方難求,自然少不得登門拜訪,才能請先生賜教此方?!?/br>張起仁的話不過客套幾句,吳議又不是當真初出茅廬的學生,不管在哪個年代,想要參考參考別人的科研成果,好話總是要講兩句的。“月華丸滋陰保肺,消痰止咳,是治療陰虛咳嗽的一味好藥?!睆埰鹑识似鸩璞?,悠悠然啜了一口,仿佛吳議所提的不過是小事一樁,“具體配伍,待會我讓人用紙筆記下,你拿回去,也可以慢慢研究?!?/br>“博士不吝賜教,學生實在感激不盡。”說到紙筆,吳議便順勢提及另一件事情:“其實學生登門拜訪,還有另一重原因?!?/br>張起仁從茶蓋里翻起一雙眼皮,目光在裊裊的霧氣中變得捉摸不定:“說吧?!?/br>“紙筆易得,書信卻不一定能傳達到,就拿博士方才所提及的月華丸的藥方來說,如果中間出了什么紕漏,就不能傳達到學生手里?!?/br>此言一出,張起仁已摸透了吳議此行的目的,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也擱下自己臉上淡薄的笑意,神情凝重起來。“你指的是鄱陽郡王的書信?”吳議倒不意他如此開門見山地點明自己的來意,一時間也愣了神,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倒是李璟從凳子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朝張起仁行了一禮:“父親多封書信,都是寄往張博士府上,而議哥哥數(shù)封書信,郡王府卻從未收到,所以我們才疑心其中有人做了手腳,阻攔了議哥哥與郡王府的書信往來。因此事與博士相關,所以特地來與博士商量?!?/br>難為他小小年紀,已經(jīng)能把一席話說得清楚利落,他年紀尚小,有話直說,倒也不顯得突兀,反而省去吳議仔細構思如何開口的功夫。吳議正在心中暗嘆這孩子的長進,張起仁已經(jīng)淡淡地開口。“此事老夫也早有注意,此前已經(jīng)差人著手調查了?!?/br>第55章傳尸之病張起仁垂眸吹開茶面一層薄薄的霧氣,同時撥開吳議縈繞心頭的那股淡淡的迷惑。“郡府所來的書信,與你所寄往郡府的書信,都被吳刺史所攔下,這一點老夫已經(jīng)查明。至于那些書信,早就被他付之一炬,尋不到了?!?/br>吳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吳績竟然真的敢把事情做絕,甚至動到張起仁的頭上——要知道這位老太醫(yī)不僅屹立于東宮而不倒,更是銜接鄱陽郡王和東宮的一道橋梁。敢斬斷這條通路,把自己擺在東宮的對立面上,可不是一貫小心謹慎的吳績該做得出的事。吳議心頭掠過一陣不安的疑惑,口中無意識灌進的淡淡的一口雨后龍井也漫出苦澀的滋味。仿佛看穿他動蕩的心神,張起仁擱下茶杯,輕輕的砰然一聲,卻把吳議從糾結的想法中敲醒。“郡府而來的書信,這兩年也有兩三封送達老夫手里,其中對你的事情卻只字不提,也是今年開始,老夫起才起了疑惑。”張起仁從袖中取出幾封泛黃的信紙,但并沒有遞給吳議,僅僅讓他過目一眼。李素節(jié)與張府的書信,自然就是與東宮的來往,其中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當然不能泄露給一個有外黨嫌隙的小小生徒。但信封上“鄱陽郡王李素節(jié)書”[1]幾個大字,就是郡府尚有來信的鐵證,而兩年之多,竟無一字抵到吳議手上,吳績這番功夫,可算是下足了。思及頭年歲終試后,他被分到沈寒山門下,沈博士雖然明示是張起仁的授意,但吳議始終沒有猜透這位太醫(yī)博士的用意,如此一來,事情反倒撥云見日,清晰了起來。不由在心中暗嘆一句,好狠的一招“釜底抽薪”!吳績若擺明立場站定東宮,那么吳栩進入張起仁門下就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斷了李素節(jié)給他的書信,就等于斷了他的后路,把他置于退無靠山,進無立場的境地里。太醫(yī)署中各黨勢力隱隱叢生,撥開太醫(yī)博士們積年的同班之情和和睦睦的表象,底下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糾葛,當然遠勝于一個天資稍佳的小小生徒所具有的價值。“雖然老夫與你無師徒的緣分,但也算有一則知遇的佳話?!睆埰鹑史啪徚松裆?,眼中不乏暖意,“沈博士雖然玩心不泯,但是醫(yī)術無雙,且?guī)煶袑O思邈仙人門下,老夫嘗自嘆弗如。照今看來,你與他也算是投緣。”這話算是解開了吳議心頭那個繞了一年的結,也帶了一重寬慰的意思。其實吳議自從郿州一行,早已對沈寒山心服口服,沒有了“屈居”其門下的想法。只不過在外人看來,錯失張起仁這個眼下熾手可熱的大紅人,而投入性格怪癖的沈寒山門下,的確是委屈了他這個“天資過人”的學生。心中明白張起仁的好意,吳議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若非有博士提攜之恩,學生此刻還囿于袁州城的一片天地之中,尚且不知道天高地厚,大恩大德,學生此生不忘?!?/br>張起仁虛扶一把,將兩人的距離又拉進了一分:“老夫在袁州之時,就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才將你帶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