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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地豪華侈靡,用料但追求稀罕金貴。一席琳瑯滿目的菜品中,打頭一道的是洛陽宴里的牡丹燕菜,接著便是素蒸音聲部、同心生結(jié)脯等一色時下流行的菜品,最后壓軸一道渾羊歿忽,是專程詔來長安的廚子們特意做來的,獻寶似的擺在宴席的正中央。而另一邊擺著的是幾道瞧著好看的點心,貴妃紅、金鈴炙、玉露團、紫龍糕、滿天星等花式繁復(fù)的點心簇成一片,叫人看了就食指大動,胃口大開。這一席宴,別的不說,單一道渾羊歿忽就用盡了講究,做法是在三月的的羔羊腹中擱上三月的大的嫩鵝,又在鵝腹中塞上細細的糯米,做成之后撇去羊rou,掏走糯米,只剩下甜軟不膩的鵝rou,入口即化,令人唇齒留香。武后著身邊的王福來替李弘搛了一塊鵝rou,用筷子細細地分好了,才送到李弘面前金銀平脫的食盤上。“這道菜還是小時候你最愛吃的,我特意從長安帶了那個廚子來,快嘗一嘗,看看還是不是那個味道?!?/br>王福來悄悄向裴氏使了個眼色,裴氏會意,用筷子揀了一小塊,小心翼翼地遞往李弘唇畔。“這是母后的心意,多少吃一點?!迸崾现浪膽呀娴伲仓蛔鲎鰳幼?,悄聲道,“天后[1]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你不肯吃,豈不白白連累了那個廚子?!?/br>兩人也算相敬如賓地相處了三年,裴氏對李弘的性子多少有幾分了解,這人溫軟的面孔下是一身掰不動的硬骨頭,唯有拿無辜之人的性命威脅,才肯退上一步。李弘倒也不推脫,由著她伺候著吃了一口,吃慣了苦藥的口舌也嘗不出什么味道,一口便咽了下去。望著他微微一滾的喉嚨,王福來這才算是松了口氣,笑眼瞇瞇地回到帝后身邊,朝武后道:“看來呀,還是您知道殿下的口味?!?/br>到底是家宴,武后今日也未濃妝艷抹,幾行淺淺的皺紋掛在額上,看著倒比尋常親切許多。她關(guān)切的目光落在李弘纖瘦的脖頸上,話中也帶了三分憐惜:“這道菜最補身子,弘兒若是喜歡,我就讓那廚子留在你的別苑里頭,想吃的時候,就吩咐去做?!?/br>“不必勞煩母親了,這道菜,我以后也不會再吃了?!?/br>李弘湛然一笑,笑容淡薄似無意穿堂而過的東風,攜了三分早春的寒意,涼滑地拂過人的心頭。武后垂眸望著他,笑容依舊和藹:“是不是吃膩味了,不喜歡?”李弘緩緩一搖頭:“小時候只知道味道好吃,而不知道這菜的做法,現(xiàn)在才知道這一道菜要一只三月大的羔羊,一只三月大的幼鵝,秋獵尚且不傷幼雁,更何況宴席之上,于是便不忍心再吃了。”武后神色微微一滯,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很快如破冰的水,又融為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我都忘記了,弘兒是最心軟的,自然不喜歡這樣的菜了。王福來,告訴廚子,這道菜以后都改成用成年的羊和鵝去做?!?/br>王福來“誒”地應(yīng)了一聲,正準備拔腿去宣口諭,便聽見席下傳來一聲頗為不屑的嗤笑。眾人都下意識地聚目望去,笑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如今熾手可熱、被視為太子接班人的沛王李賢。他今年亦剛過二十,正是意氣風發(fā)的年紀,一雙雋秀的眉眼似春風裁出的楊柳,風流中自帶三分冷冷的銳利。李賢唇畔含了一分略帶嘲弄的笑意,仿佛武后的口諭便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才讓他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失了素日的儀態(tài)。“賢兒,你笑什么呀?”武后望著李賢,眉頭微皺,用眼神警告他不許生事。偏生太平是個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才吞下一大口玉露團,來不及咽下喉嚨,便含含糊糊地追問道:“賢哥哥,你笑什么呀……嗝!”她一面塞著吃的,一面說話,冷不防一個噎嗝打了出來,逗得滿堂一片笑聲。李賢脫席而出,快步到她身邊,替她拍了拍背心順下這口氣,才笑道:“我是笑母親不懂弘哥哥的心?!?/br>太平這才緩過一口,又好奇地問“那弘哥哥的心是什么呀?”“你想一想,失去了幼鵝和幼羊,最傷心的是誰呀?”李賢垂首笑對太平,一雙如墨點漆的眼睛卻斜斜睨著武后,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冷意。太平想了想:“一定是鵝mama和羊mama吧,她們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捉去餐桌上,一定非常難過。”這樣一想,她心中也大是不忍,面對眼前尚且飄香的渾羊歿忽,也下不去筷子了。李賢揉了揉垂頭喪氣的小腦袋,安慰道:“還是咱們小妹最聰明,最懂弘哥哥的心事了,母親雖然是一片好意,卻不懂弘哥哥真正的傷心所在啊?!?/br>此言一出,堂下的笑聲便如遭冰封般,頓時凝為一片死寂的沉默。這話擺明了是諷刺武后不懂人倫親情,暗指她殘害親子,扼殺親女的種種惡行。當日李弘染上傳尸之病,雖然已用張起仁一條性命瞞過了天下人,卻瞞不住這些皇家子弟自幼見慣紛爭纏斗的眼睛,李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長被害至此,也實在按捺不住,不甘坐以待斃了。從安定思公主開始,她的jiejie,她的兄長,她的侄女,乃至于她的嫡子,又有哪一個逃脫了武后的毒手?此刻若再沉默下去,下一個輪到的,就是他李賢這個本非親子的次子了。一片肅穆之中,唯有李賢一人唇畔還銜著冷冷的笑意,他仰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天皇天后,仿佛望著重云之上的天頂,在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讓這個多行不義的女人跌下云端,讓她也嘗嘗泥淖中的滋味。半響,才聽見武后的聲音遙遙傳來,打破一片僵硬的氣氛:“還是賢兒細心,既然如此,撤掉這道菜,從此再也不許做了?!?/br>她面色從容地接著李賢無聲的挑釁,并沒有一絲憤怒的表情,這數(shù)十年跌宕起伏的生命中已經(jīng)見過太多了的大風大浪,眼前這個年輕的孩子幼稚的宣戰(zhàn),還遠遠不足以觸怒她那顆堅不可摧的心。母子二人正無聲地對峙,吳議卻發(fā)覺了李弘的不對勁。他一直端正站在李弘的身后,見他瘦削的肩膀猛然一跳,知道是要咳嗽了,趕緊遞上一方干干凈凈的白巾,又急忙從懷里取出兩個青瓷藥瓶,一瓶裝著百部丸,一瓶裝著月華丸,各自取了一顆預(yù)備在邊上,悄悄囑咐人趕緊用阿膠調(diào)些溫水來。李弘不著急吃藥,卻先摁住他忙碌的手,仿佛將他當做自己的手杖,慢慢從座位上立起來,朝著武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賢他……咳咳……出言無狀,還請母親不要介懷,咳咳……”李賢見狀,趕緊快步走過去,扶住他的另一只手,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