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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耳邊掛著一副壁掛銅制電話機。近了黃昏,長廊外頭橙晃晃的余暉隔著樹兒花兒投進來,墻上一方一方三尺見寬的光里,她就在那兒靠著墻笑。 葛太太不知怎的想起許多年前那個昏黃老宅。深宅大院里頭,那個人的丈夫在外頭陪著外室,一年不見得歸幾次家,歸家也不見得要見她,總是先去見老太太,再借著看兒子的由頭,在她屋里也坐不上幾刻鐘;老太太不日去了,他甚至因不想見她而連兒子面也見得少了。再后來,帶著大著肚子的外室跪在她跟前,想將肚子里那個也過繼給她。 她總想問一問她:“為什么要嫁給這個人呢?”那時她也說:“這事,我本做不了主。”那人笑時看起來比誰都柔弱純良。隔天,便叫南京參議院副秘書長太太都知曉了。將一行江南名人請到家里來作證,將林俞的心頭rou給剜了去,事成后,仍舊在榻上笑得端莊明媚——她有她的精明厲害之處,想來也正因此,叫林俞恨得深切。 林俞這個前朝遺少,考取進士那年趕上甲午后第一遭官費留日,學成回來第二年恰逢日月?lián)Q新天;若不是如此,也要給人罵作是變了節(jié)。托面前這個丫頭的福,和斯應共事十二年,四一二后趕上叫他上歐洲去。斯應沒躲過的,他仍舊躲過了。 真是君子福薄,小人長命。 這些年他日子越過越舒坦。從前看在面前這個丫頭的份上,她尚且留著他老林家的鼎鼎大名不忍沾污了。 如今倒也該叫他栽個跟頭了。 葛太太又皺起眉頭來。 對于那一位徐先生的事,從前有一些風聞,她也找人打聽過:徐太太這身子恐熬不了幾年,那位徐先生的人才卻是相當不錯的:這兩年,男人二十七歲往上喪了偶,自有一番成熟風度,竟是比沒成婚的還要吃香得緊。也因此,葛太太曾與旁人一樣,以為這丫頭真跟他情投意合,也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點破;沒曾想她性子如此剛烈,又是另一番欣慰。 那位斯少爺呢?他要真心想娶,沒有這婚約也不在話下;同理,這丫頭若是真的有心,未必不肯為自己搏上一搏。 只是如今這情形,葛太太看得分明,也更分明的不看好。 想了一想,去叫過亨利先生,三兩句用英文交代:“拍個電報去上海沈律師那里,同他講,我有一宗遺囑官司請他出面商量。” 葛太太吩咐事情去了,這頭電話鈴鈴的響,在她耳邊跟前像叫魂似的。接起來,那頭吵吵鬧鬧,真真鼻音很重,急不可耐的問:“到底怎么樣啊?” 楚望知道她在喬公館里被喬太太盯梢了不得自由,所以在外頭雜貨鋪里借電話機打來。她笑說:“我去上海?!?/br> “?。磕惆职衷趫蠹埳项^搞出這么一出,搞不好過幾月歐洲美國的留學生都知道了,你就是逃到爪哇國去也沒用啊?”又壓低聲音,“葛太太沒動作?” 楚望沒忍住笑了一陣,說,“我生怕他鬧得不夠大呢。葛太太……應該也這么想。” 對面一趟電車咣咣的過去了,真真聽不大清,“什么?” “沒事。我是真的有事,非得去上海不可了?!?/br> “什么時候去?” “就這幾天了?!?/br> “上海當然好呀。香港這小地方,既沒大場面也沒新鮮事,”頓了頓,“我明天考試呢。等兩周我考完了,立馬一準回來找你玩?!?/br> “好好考,我等你來?!?/br> 真真感冒了,似乎要流鼻涕一樣吸溜吸溜的,電話那頭傳來葉文嶼一聲悶笑;爾后咚咚兩聲,似乎是真真將他狠揍幾下,在那頭哎唷的哀叫。真真在那頭揍了人,又說:“行了,我兩出門吃廣東菜,身上剩不了幾塊錢,先不跟你多講了。咱們上海見?!?/br> 掛斷電話,楚望想起那頗可愛的兩人,仍舊樂了好一陣。正笑著,竟沒覺察葛太太已經吩咐完事情回來了,在暗處盯著她問,“打算去上海了?” “嗯。剛才就想講的,姑媽您一趟子就跑了?!?/br> “反倒怪起我來了?”葛太太瞪她一眼。姑侄兩雙雙斜靠在墻上,一人一個姿勢氣勢,不知何時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得有三分相似了。 只不過兩人都沒察覺這一點。 想了許久,葛太太終是妥協(xié)了,“嗯。上海地方大,多認識認識人也是好的?!?/br> 第二天,船票和聘書一并寄了過來。按理說如今他們的項目仍舊是缺錢的,絕沒可能給她開個特例??纱钡搅耸诸^,仍舊是一張一等的。 葛太太倒也不多說,主動替楚望張羅收拾東西。 彌雅與真真一道要考試,本想要來一趟,被蔣先生死攔在家,由他來替她拜訪葛公館。還沒講上幾句話,又一通電話來找楚望。 是徐文鈞。 “我打電話來跟你道別。他打算將我送去英國一個朋友那里念中學……因此叫嬸嬸別妄想要過繼我了,” 他接著壓低聲音,“前些天叔叔回來動了好大的怒,這兩天準備送我走,嬸嬸在家鬧絕食,他也只當沒看見。還跟嬸嬸說,‘若是想死,不如死清凈點,到了黃泉下頭做孤魂野鬼了無牽掛,豈不更痛快?’將我們都嚇壞了?!?/br> 她沒讀過孫子,但是仍舊聽過這么一句話: “必生,可擄?!?/br> 她笑著說。 —— 楚望在這邊接電話,另一頭葛太太同蔣先生聊天等她。 穗細和蜜秋指揮著一眾丫頭給她收拾行李,在走廊外頭咚咚咚跑來跑去,忙作一團。收拾出四五個箱籠擱在二樓,蔣先生立在門口見了,問道:“葛太太不同去?” “她去見見新鮮事,我這個長輩跟著,總玩不開?!?/br> “你能放心?” 葛太太想了想,皺著眉頭不講話。 “上海那邊已經替她打點妥當了么?”蔣先生見狀,又笑著說,“等小五考完,我同她先回去一趟澳門,隔幾月才能去上海。若是葛太太愿意,我倒也能托人幫忙關照著三小姐。還是葛太太另有安排?” 蔣先生這么一提,她尤為擔心她這幾年嬌養(yǎng)慣了,吃穿用度不習慣,幾乎想將整個葛公館的廚子丫鬟一式一樣給她在上海配個套;又致電幾個法租界的警察朋友,叫人處處留意著;卻仍舊不放心。幾次將蜜秋喚過來——這丫頭是她在跟前教養(yǎng)出來的,知禮知趣又懂規(guī)矩,幾乎就要叫她跟著她去上海。 蔣先生這么一講,她又動了這門心思。將蜜秋再度叫到跟前來,蔣先生與蜜秋都一同笑了。 “葛太太真是勞心勞力了。” 蜜秋說:“葛太太只管差遣我去陪著姑娘就是。姑娘向來自由慣了,若不大愿意我們這些閑人在周遭晃蕩著,我自然少說多做就是?!?/br> 葛太太低頭想了想,卻突然的想到了點什么。側過頭,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