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正在試探地敲著液體層的表面。付厲猜測，那液體層的表面，也許是一層冰，或者是別的什么固態(tài)的東西，不然沒有辦法解釋，為什么隨著對方的敲擊，他的耳朵里會傳來悶悶的叮叮聲。

“你出來吧。”那個聲音在和他說話，“你不出來，我可就完了?！?/br>
你完了，管我什么事？

付厲冷淡地想著，開口回答道：“我出不來?！?/br>
“怎么出不來呢？這邊的東西都沒很厚?！?/br>
付厲不聽他說話，堅定地宣布：“我就是出不來。”

“你試過嗎？沒有試過，怎么知道出不來？”

付厲：“……”

“所以你根本就沒有試過是嗎？”

付厲：“……”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出來？”

付厲：“……”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想出來？”

“……”付厲這回，終于肯開口了，“出來做什么呢？”

“你可以來找我啊?！蹦侨藲g快道。

付厲：“你是誰呢？”

“我是華非啊。”

付厲歪了歪頭：“那我是誰呢？”

“你是付厲啊。”那人的聲音理所當然的。

付、厲……

付厲在心里將這兩個字嚼了幾遍，心里忽然生出些悸動，像是被雪覆蓋的田地里，忽然就冒出了一點綠意。他嚼完了自己的名字，又去嚼華非的。說來奇怪，明明剛聽到這個名字是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的，現(xiàn)在再反過來看，卻是每默念一下都忍不住要微笑一下，伴隨著微笑的是來自于胸口的緊鎖，就好像是從雪地里冒出的綠意，又自說自話地往上拔了三寸，嫩綠嫩綠的一點小東西，在寒風中輕輕晃著，似乎沒什么意義，似乎還很脆弱，但只要看著，便能感覺到一陣暖意。

付厲覺得這種感覺很令人新奇。他把自己的感覺告訴給了液體層外面的人，那人聽完后卻只是輕笑。

“誒呀，這個，不是很正常的嗎？”

“很正常嗎？”付厲抿緊了嘴唇。

“對啊?！蹦锹曇魵g快道，“因為要先有‘你’，然后才有‘我’……”

“嗯？”付厲再次歪了歪頭，“我是你爸爸？”

“當然不是，瞎扯什么呢！”那聲音立刻反駁道，旋即又道，“或者換個說法。是先有‘我’，然后才有‘你’。因為我認清并肯定了‘我’的存在，所以我才會對‘你’的存在產(chǎn)生反應，甚至還萌出情感……這么說你能理解嗎？”

對不起，不是很能。

付厲在心里默默道前者，然后一言不發(fā)。

“也就是說，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外面那個聲音卻開始自說自話，“既然有感情，你還不打算出來嗎？你是不想再見我了？”

付厲再次沒聲了。又過良久，他才終于開口：“那我應該怎么做呢？”

“很簡單啊，你……”外面那聲音說一半，忽然噤聲，付厲還以為他是沒構思好說辭，就躺在那堆液體里，等著那個聲音講話說完。然而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好不容易，他終于等到了，對方說話的語氣和語速卻已然判若兩人。

“付厲！”他聽見液體層外傳來那人急急的聲音，“快動手！用風刃！”

付厲：“……??？”

“別啊了，你快點，再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那聲音愈發(fā)急迫，下一瞬，液體層之外，一點光芒亮起，即使隔著厚重的液體層，依然顯得十分明亮。

“看到我……看到那點光了嗎？運起風刃，往那里劈！快點！”

“可我不會……”付厲仍在猶豫。或許是因為那陡然焦急起來的語氣的緣故，他的心里也跟著焦急起來，“出去”這個念頭，仿佛是朵嫩枝上昂首開出的巨大的花，又像是植物垂下的沉甸甸的穗子，在他的腦海里刷出了巨大的存在感。然而盡管如此，有些事情，他還是做不到，比如那個什么風刃。

“怎么會不會呢？那是屬于你的力量啊?！被蛟S是意識到自己太過著急了，那聲音再次放緩了語速。付厲窩在液體的包裹之中，遲疑著搖頭：“不是我的。這個地方，已經(jīng)沒有東西是我的了。”

“怎么會呢，你再好好想想？”那個聲音再次勸道，不知是不是說話的人想到了什么，那語氣忽然又變得溫柔起來，“這個身體是你的、這顆心臟是你的、‘付厲’這個名字是你的、而我現(xiàn)在也在這里。我也是你的——你看，這些不都是你的嗎？”

那聲音清晰且溫和地鉆進付厲的耳朵，讓那沉甸甸的穗子變得愈發(fā)飽滿沉重。他聽到那個聲音說：“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你的存在本身，也是你的，它不屬于其他任何人，不為任何理由出現(xiàn)，僅僅屬于你而已……所以，你還要躲藏到什么時候呢？”

“拜托你了，付厲。就當是為了我，完成我最后一個愿望……”

付厲沒有等到他把最后一句話說完。

像是黑暗之中突然搖起了燭火，一切忽然就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同時覺醒的還有深藏在靈魂深處的力量，在軀體間游走，在手指間爆發(fā)，早在付厲反應過來之前，數(shù)道強勁的風刃已經(jīng)從他的體內迸發(fā)而出，氣勢驚人地穿過液體層，直朝著上方那個明亮的光點沖去——

伴隨著兩聲冰面被敲擊的聲響，整個液體層忽然開始翻滾冒泡，迅速地向下退去。付厲掙扎著自粘稠的液體間逆流而上，飛蛾撲火地身體撞開最上面的堅硬表層，滿是欣喜地探出頭來，卻在看清眼前的場景后僵在了當場，連笑容都凝在了嘴角，漸漸消失。

“華、非……”他望著站在冰上的那個人影，遲疑地念著，爬上冰層，朝前走去，卻在靠近了那人的瞬間又停下腳步，再次出聲呼喚，聲音已帶上了一些顫抖。

他的面前，是華非。但他寧愿不是。

華非站在那兒，在沖他微笑著。他身上有很明顯地被切割過的痕跡，創(chuàng)口處沒有血，卻很顯然已經(jīng)割開了他的身體，他就這樣帶著幾道巨大的橫貫整個身體的切痕站立在那兒，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組沒有拼好的七巧板一樣。

他的背后，是數(shù)道冰棱，從他的身上一直連到旁邊的厚重冰層，乃至由冰凝結而成的穹頂。他的胸前，是明亮的白光——就像剛才付厲自液體層中看到的那樣。

這是他方才看到的光。是他剛才的風刃所向。

付厲覺得一陣眩暈。

“噓，別急?！比A非沖他說話，想向他伸出手去，結果才一動作，右手就整個兒掉到了地上。他挺遺憾地“誒”了一聲：“這就掉了？我都沒來得及抱你?！?/br>
付厲聞言，忙上前一步，將他整個兒攬進懷里，想要收緊胳膊，又怕他繼續(xù)掉東西，只好就這么虛虛地攬著，擰著聲音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