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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沉浸在畫中,良久才轉(zhuǎn)過頭來,一張霽月輕風(fēng)的面寵輕輕撞入慕容薇的眼瞼。 實在是好看的男子,墨黑的長眉入鬢,舒朗的星目似潭,清澈的容貌凈如竹上幽雪,溫潤挺秀,他唇角微微上揚,一縷溫和的笑意如冬日的暖陽,和熙靜謐。 慕容薇呼吸一滯,裹在紫貂暖裘中的指甲尖銳地刺入自己的掌心,痛得喘不上氣來。 慕容薇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臉色在那一瞬間因蒼白而變得剔透。她提著裙裾,有些倉皇地與他擦身而過,步履匆匆,以致于裙角勾上路旁斜生的竹枝,發(fā)出細微的裂帛聲。 青紗被風(fēng)揚起,顧晨簫看到面前女孩子一瞬間變得異樣蒼白的臉,心上一陣翻騰。 他想要仔細再看一眼,無奈青紗垂落,熟稔的面容隔在青紗之后,她只給了他一個背影。 那個倉皇離去的身影纖巧瘦弱,即使是背影也帶著異樣的熟悉,仿佛經(jīng)年之前曾鐫刻在自己記憶的深處,卻又了無所蹤。 自己這是第一次來到西霞,怎么會有熟人。顧晨簫自嘲地搖頭,換個角度再提起筆來,最后繪制這棵千年老榕樹。 在這里不可能有熟悉的人。這是他第一次踏進西霞的地界。外公過世,他于月前替母妃回南疆奔喪,如今一切料理完畢,正在返程之中。 他憐惜母妃,那深宮中面目姣好,美若畫中的女子,即使有著父皇的寵愛,眉眼間總掩不住深深的寂寂。 第二十二章 前塵 顧晨簫停筆凝思,有些替母妃心痛。 自從離開家鄉(xiāng),二十年的時光,母妃再也未踏出康南國的皇宮一步,那一方金碧輝煌、雕欄玉砌的深宮大院,給了她無尚的尊榮,也奪了她寶貴的自由。 顧晨簫慶幸,幸好他還擅丹青。 這一路走來,無論是母妃南疆故土里藤羅花爬滿窗臺的舊院、神秘莫測的十萬大山,還是自己所經(jīng)之處的一草一木,顧晨簫把山山水水都繪在長卷之上,準(zhǔn)備帶給母妃。 取道西霞本有些遠,算算時間,應(yīng)該趕得及在年前與母妃團圓。顧晨簫想起母妃不止一次提過的,西霞皇城澄園里那棵可以祈福的古樹,終是選擇特意繞路來添這這一處勝景。 顧晨簫提起的筆又慢慢放下,他無法靜下心來。 方才那女孩給他的感覺太過奇異。風(fēng)揚起她遮面的青紗,他看到她一瞬間忽然變得蒼白的臉,居然有種銳銳的心疼,像被尖利的針刺入心口,又被人狠狠攪動。 他深吸一口氣,任由傷口蔓延,想以此喚起記憶,卻終是徒勞。 筆下的老榕樹枝繁葉茂,仿佛靜靜穿越千年,再想想等在宮中的母妃,顧晨簫斂了心思,再次默默提起筆來。 自己都未發(fā)覺,他竟在樹下添了方才那少女的身影,朦朧淡遠,如暈染的水墨,蕩起點點漣漪。 看主子擱下畫筆,清泉收了傘,小心翼翼地將畫軸卷起,收入一旁的錦盒,詢問他是否立刻啟程。 顧晨簫望望錦盒,便想起遠在深宮的母妃,他不在身邊,母妃必定是寂寞的。 這一刻已是歸心似箭,想吩咐啟程,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沉吟著走了幾步,在一叢竹枝前彎下身來,那女孩子離去太過匆匆,想是刮破裙裙也不自知。 顧晨簫瞧向低矮的竹枝間,那里勾著一縷帶著淡香的淺紫素羅錦緞,他忍不住輕輕摘下來繞在指間。 慕容薇倉皇而逃,一直沿著小路折到澄湖另一側(cè),在一大片砌著粉墻的游廊前立住。 望望隨在自己身邊不明所以的流蘇,慕容薇眼眸暗暗,恰似風(fēng)刀霜劍,她大口呼吸,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 橫向流蘇的那一眼雖然短暫,卻尖銳凌厲,流蘇猛然抬頭,驚出一身汗來。再看去時,慕容薇眼中清波流轉(zhuǎn),手扶朱紅的欄桿,微風(fēng)拂面般的平靜,到叫流蘇認做是自己片刻的恍惚。 游廊盡頭是個木制八角涼亭,雖然簡陋,收拾得頗為干凈。欄桿漆成朱紅色,匾額上篆書的翼然二字古拙淳厚,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年頭。 慕容薇見里面陳設(shè)了桌椅之物,到也方便,便吩咐里面略歇一歇。流蘇與紅豆等人趕緊鋪設(shè)錦褥靠墊,扶她里面坐定了,再從暖著的茶壺里斟一杯姜棗茶捧到她手上。 這樣的天氣,流蘇不曉得慕容薇哪來的興致。她裹著厚實的灰鼠斗蓬,身上倒不冷,只是一雙簇新的蘇繡粉緞宮鞋卻被雪水打得漉濕,又難受又心疼。 流蘇服侍慕容薇飲完姜棗茶,察言觀色,見慕容薇不似方才那般的興致,便笑吟吟曲膝行了一禮,柔聲說道:“公主,天又陰上來了,恐怕還要下雪,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別叫娘娘惦記。” 見慕容薇點頭,流蘇樂得心中念佛。她輕輕跺跺有些發(fā)麻的雙腳,行禮告退:“公主略坐一坐,奴婢去傳暖轎過來。” 慕容薇隨口應(yīng)允,也無意再去找古榕樹上刻的蘇字,眼前一遍遍閃過那青絲墨染的白衣男兒,一別經(jīng)年,她又看到了笑如暖陽的他。 顧晨簫,康南國三皇子,戰(zhàn)場上素愛以黃金甲覆面,善使一桿長槍,橫掃千軍萬馬,是當(dāng)年與蘇暮寒齊名的傳奇人物,被人稱為戰(zhàn)神修羅。 關(guān)于顧晨簫的傳言很多,往往貶大于褒。有人說他冷如玄冰,心硬似鐵,也有人說他兇殘成性,暴躁狠劣。 傳言難辨真假,但傳言中那樣不堪的顧晨簫,慕容薇從未見過。 他在她面前總是溫暖和熙,朗潤如春,讓她很難與傳言中的戰(zhàn)神修羅對上號。 最后一次見顧晨簫,是慕容薇被遣返的那日。康南國都景陽宮的門前,刺眼的陽光下,她與身戴枷鎖面上刺青的顧晨簫擦身而過。 顧晨簫依然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她的淚潸然而下,不由自主地洶涌著。她很想摸摸他臉上的刺青,問問他痛不痛,可是身后有人狠狠推搡她,催著她快走。 后來她不止一次在想,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某個時候,顧晨簫的身影已然在她心中永駐。 那一世里,顧晨簫是慕容薇在康南國唯一的朋友,算是她在那些幾乎讓人窒息的日子里唯一的一塊浮木。他給了她那么多幫助,卻也算是毀在她的手里。 崇明十年,父皇的病時好時壞,母后疑心給父親診病的太醫(yī),細查之下才知父皇居然是被下毒。三弟年紀(jì)尚少,不堪擔(dān)當(dāng)大任,母后終于從幕后走到臺前,正式監(jiān)國。 內(nèi)憂外患接踵而至,與西霞聯(lián)姻僅僅一年的建安國初露猙獰,大有撕毀合約反撲之意,一夜之間邊境幾處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