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側(cè)妃煙眉微籠，修長的杏眼格外動人心弦，她凄凄一笑間添了無限寥落：“往昔咱們姐妹四人在仁泰宮服侍先皇與太后娘娘，以徐昭儀最為年長，總對咱們幾人多有照顧。我還記得她的手巧，每逢七夕便教咱們雕花瓜，炸巧果，又領(lǐng)著咱們晚上拜月乞巧。當年我的衣帶脫了線，還是她拿針替我縫補。都說深宮無情，我時常想著，便是親jiejie也不過如此?！?/br>
    杜側(cè)妃欠身為辛側(cè)妃添茶，將盛著雪梨片的果碟往她面前一挪，亦是悠悠一嘆：“jiejie說的這些，我都記得。meimei年紀最小，不大懂得宮里頭的規(guī)矩，往昔時常受罰。是徐jiejie手把手教導(dǎo)，每日不厭其煩。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若有一日我能出人頭地，便拿徐jiejie當親人一般供奉?！?/br>
    第二百八十二章 經(jīng)年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說到這里，杜側(cè)妃自嘲地一笑，丟了塊小粒黃桃扔到口里：“我們姐妹所想，想來徐jiejie并不稀罕。再見著時，咱們便該尊一聲嫻妃娘娘。無論過去與現(xiàn)在，終究是她看顧咱們?！?/br>
    兩人入府已近八年，早改做梳婦人頭，卻依舊是女兒身。杜側(cè)妃從妝臺前的銅鏡里望去，瞧著自己依舊姣好如二八年華的樣貌和那窈窕的腰身，一時悲從中來，眼淚無聲滑落，忙拿帕子去拭。

    辛側(cè)妃今日已然哭了一場，如今也紅了眼圈，凄凄婉婉說道：“說到底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并不是嫉妒她二人的份位，只是想想自己這一輩子便覺得難受?！?/br>
    見紫檀嵌螺鈿的矮腿紅木花架上一盆盛開的石榴花紅艷如火，杜側(cè)妃無端火起，拿起針線簸籮里的銀剪便一通亂剪：“meimei是覺得不甘，一樣的父母生養(yǎng)，憑咱們姐妹的模樣性情，為什么便要這樣守著活寡？花開尚有百日紅，可以璀璨一時。咱們難道還不如這花，不曾開放便要凋零？”

    語間的指責一句更比一句辛辣，辛側(cè)妃午夜夢回時，亦曾偷偷埋怨過皇太后當年亂點鴛鴦譜，卻沒有杜側(cè)妃這樣的勇氣，敢將報怨直接說出口。

    無語凝望剪碎一地的殘紅，辛側(cè)妃再想到自己也的確是不曾開放便要凋零，一時清淚如珠，又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下來。

    又有什么法子，兩個人上過宗人府的玉碟，還食著側(cè)妃的俸祿，守在這世襲的一等安國王府，外人眼中依舊風光。誰曉得兩個百媚千嬌的女子，內(nèi)里便只有一眼望到頭的路，孤單無助。

    是王府，亦是牢籠，禁錮著她們的言行，更鎖了她們大好的青春年華。

    想著存在庫房里上好的野山參，還要陸續(xù)替孟昭儀送去，辛側(cè)妃委實不愿一個人時常出入長春宮看孟昭儀的笑顏，又記起孟昭儀對杜側(cè)妃的問候，便攛掇杜側(cè)妃同去：“夫人吩咐，過幾日還要進宮，meimei不如同我一起去？孟昭儀幾次提起，十分想念meimei?！?/br>
    “jiejie是奉夫人的命令去瞧孟昭儀么？”杜側(cè)妃涼涼一笑，指間揉碎的石榴花殷紅如血，似曇花一現(xiàn)般的驚鴻：“meimei也去瞧瞧吧，如今還能姐妹相稱，下次見著，便要大禮參拜了。咱們一樣的出身，果然同人不同命。”

    “我卻不羨慕她們的身份，是羨慕她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辛側(cè)妃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難掩寥落的氣息：“她們?nèi)缃穸加凶铀冒?，你說，世子若是尚了公主，待咱們姐妹終老，又有誰可以依靠?！?/br>
    提起這位世子，兩位側(cè)妃心下更是歡喜不起來。

    蘇暮寒平日見到二人，只有客氣禮遇的份，多余的話一句不說。

    那份溫潤與謙和落在外人眼里是他的知禮，兩位側(cè)妃何嘗瞧不明白，那是他的冷淡與疏離，她們在蘇暮寒心目中連楚朝暉身邊的明珠都及不上。

    若世子娶個小門小戶的女子，指不定會在侍奉正頭婆婆之余，關(guān)心一下兩位側(cè)妃的飲食起居。若是尚了公主，連安國夫人都恨不得把兒媳捧在手掌心供著，又哪里還有她二人的容身之地。

    辛側(cè)妃自怨自艾，心里難受歸難受，從杜側(cè)妃這里出來，照舊要打起精神料理著安國王府的家事。反不如杜側(cè)妃，將房門一關(guān)，每日只在用了冰的臥房里躲著，除去正院里偶爾請個安，便是拿詩詞閑話消磨時間。

    瞅著大公主六月十三的生辰將近，辛側(cè)妃只當是慕容薇依舊從前的習慣，喜歡紫顏色的富貴，便從庫房里精心挑選了一對水汪汪的紫玉水晶臂環(huán)，請楚昭暉過目：“嬪妾瞧著這臂環(huán)顏色勻凈，滑如凝脂，嬪妾想做為大公主的生辰禮。大公主膚色白皙，紫晶壁環(huán)更能襯出花樣年紀的明媚，夫人瞧瞧合不合宜？”

    那一對臂環(huán)是楚朝暉當年的陪嫁，太后娘娘賞下的好東西，本就是特意為慕容薇留著，想要日后親手送給自己的兒媳，如今卻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楚朝暉眼瞅著兒子與慕容薇越走越遠，想著兒子這段時日所作所為，再去想兩人矛盾的源頭直指著至高的皇權(quán)，竟沒有底氣勸合。

    楚朝暉將臂環(huán)拿在手里摩挲了一回，無聲地嘆口氣，便點頭應(yīng)允。

    又吩咐明珠取了自己為慕容薇繡的朱紅色夏衫，一并交到辛側(cè)妃手里，命她早早送去：“與阿薇說，我如今這個身份，不便替她慶生。待過了正日子，要小廚房備幾樣拿手好菜，請她來家里用膳”。

    兒子與慕容薇之間再無從前的親昵。想來是為了避嫌，更為了話不投機，打從蒼南回來，慕容薇一次也沒有來過安國王府。

    此去經(jīng)年，再不能像舊時候，不耐宮廷寂寞，慕容薇時常領(lǐng)著meimei，隔三差五便偷偷出宮，往自己這邊來。

    那時他們表兄妹沒有隔閡，還是一團和氣，換了常服由安國王府的后門出去，直逛到日落方回。自己在家備著晚膳，等著小兒女歸家，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不知道帝后心中所想，楚朝暉有心過問，想想兒子這些日子頻頻在楚皇后面前旁敲側(cè)擊，自己便沒了底氣。

    meimei已然貴為皇后，是自己素日瞧不清身份，依舊端著長姐的架子放不開，才助長了兒子自以為他與慕容薇、慕容芃這些表姊弟比肩的錯覺。

    若是此時自己再插一手，叫楚皇后以為兒子的心意背后掩藏著自己的手筆，到影響了姐妹二人多年的情份。因此，她往日一顆時刻想要撮合兒子與甥女的心便也涼了下去。

    夏日極少熏香，楚朝暉房內(nèi)三足鏤花的銀香爐里卻氣息氤氳，全是百合花的味道。一半寧氣、一半安神，傳到辛側(cè)妃的鼻端，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曾聽明珠擔憂地說起，主子夜夜睡不安生。大把的百合香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