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勉強(qiáng)?！?/br>
    話雖如此，卻寥寥幾筆，勾勒了方才與云持廊下靜立的場面。

    兩個(gè)人都是側(cè)顏，夏蘭馨鴉鬢半挽，一雙杏仁大眼格外傳神。云持掌心向上，微微仰著頭，似是托著幾片飄雪，神情分外靈動。

    待擱了筆，小丫頭將畫揭去，晾在臨窗的大炕上，云持再重新鋪好一張薄絹，慕容薇也不謙讓，越眾來到了案前。

    于她最深刻的印象，是那一日云持在詩箋會上的撫琴。

    一身曲裾錦衣、風(fēng)姿翩然的云持指尖輕揚(yáng)，恍若謫落人間的仙子。那一日她以幾聯(lián)妙句奪得魁首，面對眾人的盛行頗為寵辱不驚，的確有些“行到山窮處，坐看云起時(shí)”的超然脫俗。

    慕容薇筆走龍蛇，將那一幕還原。在云持的身后，添了自己倚闌聽琴的身影，她眸色低瞼，一雙美目中飽含了深深的不舍。

    一重倩影，一重回憶，每一個(gè)人的筆下都記錄著美好的曾經(jīng)，待陳芝華與羅蒹葭畫畢，云持將幾幅畫像拿在手中，眸間又添了些璀璨晶瑩。

    就著丫頭剛添熱好的花雕，她向大家含笑致意，一口便飲盡了滿杯。

    眾人齊齊相約，初六那一日一早，還要齊來云府替云持添妝。

    羅蒹葭雖是未婚，頭上卻頂著寡居的名頭。這樣的身份不吉，初六那日自然不方便前來。她向云持婉轉(zhuǎn)表達(dá)了歉意，只道會請夏蘭馨幫忙送上賀儀。

    酒至酣然處，云持身邊的小丫頭不知何時(shí)悄悄立在她身后，附耳輕言了幾句。

    云持微笑頷首，向夏蘭馨自自然然說道：“二哥已然請得父母允準(zhǔn)，想請?zhí)mjiejie移步聽雪樓說幾句話，我已然替你應(yīng)下。”

    第五百九十九章 去國

    自聽到云揚(yáng)那一縷琴聲絕美，早將夏蘭馨心弦撥動。

    如今聽了云持的話，仗著在場的都是摯友，夏蘭馨雖然面色紅如丹霞，卻毫不扭捏做作。她大大方方立起身來，向眾人道了句抱歉，接過小螺遞來的大氅披在了身上。

    由幾名小丫頭掌著燈一路護(hù)送，夏蘭馨自己撐了把雨過天青的綢傘，踏著木屐走過一段六棱石子鋪就的小路，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佇立在一片雪色里的聽雪樓。

    樓前的蕪廊下，燃著兩盞雪青色的蘭紋松茂長青六棱宮燈。淡淡的燈光下，正是云揚(yáng)長身而立，一片剪影投在淡青色的紗屏上，整個(gè)人亦如雨后初晴的天空，空濛而又清新。

    瞧著夏蘭馨手扶那扇雕花木門，靜靜立在眼前，云揚(yáng)倏然微笑，又如點(diǎn)燃了一方晴空。夏蘭馨面前驀然一亮，有著如沐春風(fēng)的沉醉，沖云揚(yáng)露出傾心的微笑。

    夏蘭馨收了伴傘，兩人沿著蕪廊前行。云揚(yáng)順手接了夏蘭馨手上披風(fēng)，命小丫頭替她搭上熏籠。

    聽雪樓的構(gòu)造與云持的閨房有幾分相同，下頭也搭著半米多高的木頭臺子。兩人沿著木梯拾幾而上，來到寬敞的花廳。

    花廳里擺著架雞翅木聽濤觀雪的牙雕屏風(fēng)，地上鋪著厚厚的雪青色氈毯，窗下擺著黃花梨的長幾，擱著一套雨過天青的骨瓷茶具。再不遠(yuǎn)處便是云揚(yáng)的琴臺，想是方才他便在此處撫琴，琴音遠(yuǎn)遠(yuǎn)飛繞，傳入云持閨房之中。

    云揚(yáng)將夏蘭馨讓在長幾上首，自己坐在了她的對面，優(yōu)雅地執(zhí)起案上的七瓣蓮紋壺。

    銀吊子上烹著玉泉山水，如今剛剛?cè)校茡P(yáng)熟稔地洗杯泡茶，將一杯散著熱氣的香茗奉到夏蘭馨面前。

    云夫人已使人瞧過日子，只待過了新春佳節(jié)，便要再登閣老府的大門請期。如今兩人縱然私下會面，亦是云夫人首肯，更有丫頭仆婦侍立在堂下，算不得私相授受。

    云揚(yáng)的聲音溫柔而暖心，一開口便如羽翼滑過湖面，在夏蘭馨心上投下淡淡的漣漪：“蘭馨，我要替子持多謝你?！?/br>
    夏蘭馨輕輕咬了咬下唇，臉上浮起真切的笑意：“子持已然謝過了，她本是我的好姐妹，你這謝意頗為多余?！?/br>
    云揚(yáng)的笑容亦如霽雪初晴，暖暖說道：“你如今還不曉得，你給了她怎樣的歡樂。等日后有機(jī)會，我定當(dāng)親口告訴你，可惜現(xiàn)今還不是時(shí)候?！?/br>
    有些事，唯有等到夏蘭馨成了真正的云家人，才能向她吐露。云揚(yáng)只是溫柔地將聞香杯遞到她的手上，再滿含著笑意看她飲下。

    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云揚(yáng)從未想過，自己會與西霞的閣老首輔府中扯上關(guān)系，更想不到，私底下的夏蘭馨是這般善解人意。

    他的斯文與她的英武，他的秀雅與她的嬌憨，哪怕是簡單的一顰一笑，兩人都是那么完美的契合。

    再將夏蘭馨面前的蘭紋骨瓷杯注滿茶水，云揚(yáng)溫柔地抬起眼眸，沉醉地看了夏蘭馨一眼，歉然說道：“子持出閣，我做兄長的要去送嫁。這一來一回，上元佳節(jié)的期許只能落空。不曾想這一次允諾你的事情，就要食言。”

    本是約了這個(gè)上元節(jié)，夏蘭馨悄悄溜出家門，兩人沿著玉帶河的下游觀燈。如今佳節(jié)漸近，云揚(yáng)卻不能履約。

    夏蘭馨心上雖有小小遺憾，卻也替云持欣慰。覺得能有云揚(yáng)送上一程，這二十幾天的路程不至于太過冷清。

    此次云持婚期定得倉促，大約云家人也措手不及。夏蘭馨低低問道：“冒昧問一句，云持的夫家，她那位公爹是否病情頗重？若不然我去求求蒹葭，瞧能不能請動羅訥言出面？”

    云揚(yáng)緩緩搖頭，沉默半晌，方嘆息著吐出一句：“病入膏肓，如今不過以野山參續(xù)命?？v然扁鵲再世也救不得，何苦要羅大夫旅途辛苦？”

    云揚(yáng)的意思，其實(shí)云持這一場婚姻竟連沖喜也算不上，只是她夫家等不得兒子守孝三年，才必要趕在老人家咽氣之前搶先辦了婚禮，因此才急急定了吉期。

    原來云持一嫁過去，主持的第一件大事便會是自己公公的喪儀。夏蘭馨分明替云持不值，向云揚(yáng)抱怨道：“平日金尊玉貴，子持又是那樣安嫻的性子，府上如何舍得這樣倉促？我心里實(shí)在替子持委屈?！?/br>
    云揚(yáng)微微搖頭，側(cè)顏更是異樣的俊美，他將夏蘭馨的手包容在自己的掌心，緩緩說道：“子持沒有委屈，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個(gè)樣子，她如今只是不慣。待咱們成了親，我自然一五一十向你述說，現(xiàn)今真得不能?！?/br>
    大家族都有些難言之隱，百年云家獨(dú)居浣花灣，自然也有說不得的秘密。曉得云揚(yáng)難為，夏蘭馨并不強(qiáng)求，只認(rèn)真說道：“我信你?！?/br>
    算算路程，云持要在臘月初七發(fā)嫁，婚期卻定在臘月二十九，這一路必定山水迢迢，夏蘭馨小心地問道：“未知子持嫁向何處，可是并不在西霞境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