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天與叢林，你若將它關(guān)在籠中，憑什么珍饈美味，又哪有自由來得重要？安國夫人這一去，大約便如鳥兒脫卻樊籠，心上變得舒坦了吧？”

    慕容蕙立在楊柳樹下，體會著湯伽兒的話，一時若有所思。

    十歲的小丫頭剛剛體會到了與親人的分離，在這一瞬間驀然變得成熟了幾分，與從前不染世事的純真劃上了鮮明的分界線。

    湯伽兒也在思忖方才辛太妃要去往邊城的話，觸動自己的心事，從前在心間醞釀了多時的想法漸漸成熟。

    用罷晚膳，湯伽兒便說與慕容蕙，自己要去尋慕容芃商議些事情，問她可要同去？慕容蕙尚在咀嚼今日皇太后的話語，心上有些悶悶，便說自己想撫一撫琴，只囑咐湯伽兒早去早回。

    湯伽兒曉得慕容芃晚膳后有半個時辰的閑暇，回房匆匆換了身衣裳，便徑直去太子?xùn)|宮尋他。

    小常遠(yuǎn)遠(yuǎn)瞅著湯伽兒來到，趕緊迎上前來行了個禮，殷勤說道：“姑娘是來尋太子殿下說話么？殿下如今在后殿花園里，奴才給您帶路?！?/br>
    太子?xùn)|宮本是熟門熟路，湯伽兒如今出入根本無須稟報，她謝了小常的好意，請他自便，便沿著水磨石的甬道往后殿尋慕容芃。

    方才轉(zhuǎn)過園中一扇松濤云海的大插屏，便瞧見慕容芃正立在池塘邊一株銀杏樹下，拿魚食逗弄著池中的錦鯉，享受這片刻的安閑。

    湯伽兒步履輕盈，軟底繡花宮鞋寂寂無聲，唯有裙裾上環(huán)佩叮當(dāng)，清脆悅耳。

    聽得熟悉的聲響，慕容芃抬起頭來遠(yuǎn)望，已然瞧見花間小徑上熟悉的身影。他將手里的魚食扔在水中，含笑迎了兩步。

    春日漸長，湯伽兒已然換下夾襦，著了件玉簪白的交領(lǐng)宮衣，品紅色的妝花貢緞宮裙，一對雙環(huán)玉佩的叮當(dāng)聲如汩汩清泉。

    褪去去歲的嬰兒肥，湯伽兒整個人亭亭玉立，肌膚雖算不得瑩白如玉，卻閃著小麥樣健康陽光的色澤。

    她行至慕容芃面前，微微福身下拜，喚了聲太子殿下。慕容芃眉頭微微一蹙，沉聲說道：“說了許多次，喚我阿芃，伽兒jiejie總是不改?！?/br>
    素日里自然是喚做阿芃，兩個人都未曾留意，唯有湯伽兒想談國事時，才會鄭重地喚一聲太子殿下。

    湯伽兒甜甜一笑，唇邊蕩起深深的酒窩，不接慕容芃的話茬，卻將他的袍袖輕輕一牽：“去你的內(nèi)書房，我有正經(jīng)話與你說。”

    外書房是慕容芃處事公務(wù)、間或召見大臣的地方，湯伽兒從不擅入。偶爾有事，都是約在慕容芃的內(nèi)書房，兩人品著茶閑聊。

    今日辛太妃去意已定，湯伽兒的想法從她身上一直轉(zhuǎn)到了邊城。

    仁泰宮的沙盤、還有皇太后與慕容芃這里懸掛的輿圖，加上文昌閣里的等書籍通讀下來，湯伽兒如今對邊城的環(huán)境了若指掌。

    羅琦回來稟報那一路行程之時，湯伽兒亦從她的話中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今日辛太妃去意已絕，重又勾起了湯伽兒對邊城一帶的想法。

    湯伽兒立在輿圖前，指給慕容芃看從邊城到障日城那一段幾近荒蕪的土地，還有橫亙在兩個城池之間的沼澤。

    她細(xì)細(xì)說道：“這大片的土地虛置，障日城與咱們同在西霞國土之上，江南水鄉(xiāng)沃野千里，邊境重地卻大片土地荒蕪，以至百姓流離，委實是極大的損失?！?/br>
    提及這里，慕容芃也是心頭郁結(jié)。他重重嘆道：“父皇時常為這里憂心，此處土地貧瘠，每每顆粒無收，時常要靠內(nèi)地調(diào)糧，以至于如今人煙凋零，軍隊屯田也并未見太大的成效?！?/br>
    湯伽兒目光奕奕，閃動著慧黠的光芒，她輕輕說道：“稻米嬌貴，邊城氣候惡劣，委實難以豐收。你且想想，去歲陛下重用宋濰源，工部在山區(qū)推行的種植玉米與小麥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咱們可否試試這幾樣?xùn)|西？”

    湯伽兒自知人微言輕，不能妄言國事。她的意思想請慕容芃上覆崇明帝，選一隊精于農(nóng)耕的人一起去往邊城，在那片荒蕪的土地上種植玉米和小麥。

    玉米不似水稻那般矜貴，縱然收成差些，一定可以長成。屆時即能緩解障日城百姓糧食的不足，還可以將那些個玉米秸子切碎了喂養(yǎng)軍中馬匹，如此便能給朝中省下一筆糧草與運(yùn)輸?shù)木揞~開支。

    湯伽兒懂得農(nóng)桑，她就著邊城的地理位置與氣候條件侃侃而談，越說越有自信，激動地抓住慕容芃的手，問道：“阿芃，你說這樣好不好？”

    慕容芃聽著湯伽兒言辭縝密，早已被她說動，越想越覺得可行。

    他深深贊道：“伽兒jiejie果然心有七竅，我一向只惋惜那塊土地太過貧瘠，到未想過可以改種玉米，若是成功，又能省下一筆軍需費用。明日早間大朝會一完，我便向父親提出這個想法。”

    第六百五十八章 奏折

    慕容芃淡淡黃衫翩然而立，輕揚(yáng)的春風(fēng)拂起他刺繡著瑞云龍紋的衣襟，燦若黑曜石的眼睛里噙滿了笑容，光華蓋過天上的星子。

    湯伽兒的兩只酒窩深深蕩起，坦然笑道：“那是因為你心系的是整個天下，自然不能事無巨細(xì)。而我的眼里只會關(guān)心農(nóng)桑，才會多多留意那塊土地。”

    見慕容芃若有所思，似為自己的話說動，湯伽兒信心更足。她的手指沿著障日城的外圍輕輕往邊城一劃，嫣然間梨渦淺笑：“這塊地方地廣人稀，若是善加利用，指不定會日趨繁華，成為邊境線上的一處盛景。”

    漢唐時節(jié)那一條絲綢之路將西域與內(nèi)地連起，繁榮了多么邊境的貿(mào)易。雖然后來漸漸中斷，卻依然是為人稱頌的傳奇。

    湯伽兒眉眼皎皎如月，簇簇如火花一般。她激動地說道：“阿芃，若是此地能夠繁榮，邊城那邊小小的集市指不定便會大放異彩，雖比不得絲綢之路上一顆又一顆璀璨的明珠，也堪稱沙漠之花了吧?！?/br>
    慕容芃聽得心神激蕩，胸中一股豪情澎湃。兩人此時自然不曉得，日后邊城一帶果然在慕容芃即位之后錦上添花，他們帝后二人聯(lián)手，打造了神話般的輝煌。

    此時細(xì)聽湯伽兒的話，雖說有些匪夷所思，卻并不是不可行。慕容芃靜靜思量著，想細(xì)細(xì)考究一番，再將這想法拿到大朝會上去議，難保不會夢想成真。

    俯身在西霞的輿圖上，慕容芃與湯伽兒兩個再次仔細(xì)推敲。

    經(jīng)過崇明七年那場惡戰(zhàn)，邊城周圍的蒙古、女真、連同西域各個部落，已然對西霞俯首稱臣?？v然他們?nèi)蘸笙胍核楹霞s，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有問鼎中原的底氣。近幾十年之間，邊城那里一定是相對安定。

    十萬大兵囤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