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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我使你打聽的事,可曾打聽明白?” 烏金心下一顫,撐著傘的手也微一哆嗦,泄露了他的情緒。雨水便順著傘檐滑下,有幾滴濺上蘇暮寒的白衫,染了一片污漬。 “果真被我猜中了是不是?”蘇暮寒從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心里到不曉得淪落至此,還有什么事情值得難過。 這些日子靖唐關(guān)中伙食已然大不如前,士兵們的大鍋菜與白米飯尚未看出究竟,蘇暮寒這里卻已然從初時的兩葷兩素一湯減做了如今的一葷一素。 蘇光復(fù)平素晚間愛飲一杯花雕,打從斷臂歸來,案上再也不見他的酒盅。 蘇暮寒心思極細,悄悄去瞧蘇光復(fù)、黃捷等人的飯菜,見他們桌上竟然只擺著一份士兵們吃的大鍋菜,更是悚然而驚。 他懷疑關(guān)中已經(jīng)入不敷出,隱晦地與蘇光復(fù)提及,蘇光復(fù)卻是一派從容,言道每年此時都是青黃不接,待秋后高麗便會送來米糧,請他稍安勿躁。 守著金山銀山的日子已然是從前,如今蘇家老宅的金條全被官府查沒,千禧教在云南的產(chǎn)業(yè)又被連根拔起,蘇暮寒想不到蘇光復(fù)哪里還有來財之處,至此才對他逼著錢瑰吐出錢家的財產(chǎn)有些新的了解。 趁著雨天疏于值守,蘇暮寒起了心思,悄悄使烏金去糧倉與庫房查看,看看如今關(guān)內(nèi)如今還有什么家底。 烏金撐著傘扶蘇暮寒往屋里走去,瞅瞅四下無人,這才在他耳邊低語:“奴才依著少爺?shù)姆愿?,悄悄接近了糧倉,那里頭米糧果真已然不多。庫房里堆著些匣子,奴才開了幾只看去,都是空空如也…” 烏金的嘴唇一張一翕,還在往下說著什么,那聲音仿佛離蘇暮寒忽遠忽近,聽得他頭腦嗡嗡作響,已然萬念俱灰。 “罷了,先不用說了。我累了,扶我床上去躺一躺”,蘇暮寒啞著嗓子吩咐烏金,隨手扯過床上雪青色細布的棉被往腰間一搭,闔上了雙目。 烏金拿手輕觸他的額頭,是一陣一陣的guntang,慌不迭地要去尋軍醫(yī),被蘇暮寒扯住了他的衣袖:“不必大驚小怪,我只是心里窩著些不痛快,你去煮碗nongnong的姜湯,我略發(fā)發(fā)汗便好。” 瞅著蘇暮寒往昔俊朗的容顏如今滿面滄桑,烏金心下一痛。他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也不敢開口露出自己的哽咽,只以鼻音重重應(yīng)了一聲,便撩了簾子出去。 蘇暮寒服了姜湯便倒頭睡去,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連晚膳也未用。夢境似中無數(shù)的往事交織,畫面快得叫他抓不住痕跡。 時而是父親威武高大的身姿,朗朗的笑聲洪亮而又慈愛,牽著他的小手在野外放著風(fēng)箏;時而又是母親淚眼婆娑的柔情,哭著求他放手回頭。 也有與慕容薇青梅竹馬的往昔,他豆綠色的大氅與她櫻桃紅的斗篷在雪間相映成畫,他將剛剛剝好的栗子暖在她的手心。 更有金鑾殿上高高冷硬的龍椅佇立,他父母匍匐在崇明帝腳下行禮的身影;還有袁非那流了一地的鮮血,漸漸蜿蜒在他的腳下。 油燈昏黑,蘇暮寒從夢魘中驚醒,淚水漸漸沾濕了枕巾。不想驚動烏金,他悄悄翻身坐起,聽著外頭時斷時續(xù)的雨聲發(fā)呆。 那絲悔意既然滋生,便如同漫漫荒草,長滿無邊無跡的曠野,更成了他心底最不能碰觸的部分,一旦碰觸便是錐心刺骨的疼痛。 天交五更的時候,夜雨漸漸稀疏,蘇暮寒聽得外頭屋子里烏金窸窸窣窣起身,大約是要替他預(yù)備早飯。 蘇暮寒輕咳了一聲,喚了烏金進來。他披衣起身,倚著背子依舊坐在床上,指了指椅子叫烏金坐下說話。 夜間發(fā)了汗,如今蘇暮寒身上輕快許多,頭腦十分清醒。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交到烏金手上,低低說道:“這里頭還有兩千銀票,你權(quán)做盤纏,我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br> 第七百二十一章 跑馬 蘇暮寒病骨支離,頰上潮紅尚未退去,顴骨更是高高鼓起。 瞧著主子衣帶漸寬,烏金如何舍得就此離開?他訥訥說道:“待主子大好一些,奴才再去可好?留您一個人在這里,奴才委實不放心?!?/br> “不妨事”,蘇暮寒輕輕一笑,示意他放心,再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來。 將唇輕輕覆在烏金耳邊,蘇暮寒低低私語:“關(guān)內(nèi)的確入不敷出,能否撐過這個冬天還在兩可。一切斷了糧草,可以想見這三萬人是如此血腥的場面,那些戰(zhàn)馬便首當(dāng)其沖要遭殃。與其等到那時,不如早做打算?!?/br> 蘇暮寒要借著這幾日出關(guān)跑馬,將烏金與墨離永遠送出靖唐關(guān)。打從年少就陪在他身邊的戰(zhàn)馬,一同從皇城來到邊城,又一同經(jīng)歷了黑山口雪崩的慘烈場面,他絕不忍心等到最后一刻,無助地送它上路。 從前曾聽父親講過,昔年隨著先帝打江山時,有一次他所率領(lǐng)的部隊被敵人包圍。那時糧草殆盡,初時士兵們啃著草根樹皮,后來不得以便只能殺死朝夕相處的戰(zhàn)馬續(xù)命,幸好等來了援軍。 蘇睿那時曾說,他一直記得那些戰(zhàn)馬臨死時流著眼淚卻又異常安靜的場景。生與死的離別,并不是純粹在人與人之間才有。 面對蘇暮寒的描述,烏金聽得觸目驚心,他嘴唇哆嗦著,連話也說不成縷:“果…果真如此,主子…主子何不與咱們一起走?” “這天下之大,哪里還有我容身之所?”蘇暮寒自嘲地一笑,將荷包往烏金懷里一扔:“我不需要你在這里愚忠,幫我把踏雪養(yǎng)好,便是你對我的報答。” 烏金咬著牙不做聲,眼淚卻撲簌撲簌落了下來,肩膀一陣聳動。 蘇暮寒重重一掌拍上他的肩膀:“跟了我多時,莫做這等小家子模樣。你主子我心有七竅,沒那么容易死,只是怕到時候無法護你們周全。你帶著墨離尋個安全地方落腳,到省得我縛手縛腳?!?/br> 烏金含淚應(yīng)承,依依不舍地望著蘇暮寒道:“少爺,我就在邊城附近安身,你可一定要來尋我們?!?/br> 蘇暮寒輕輕笑道:“你放心,我絕不食言。” 天光大亮,蘇暮寒沒什么胃口。他就著一碟醬菜,只用了一碗烏金煨在爐上的小米粥,便擱下了筷子,命烏金將墨離牽出。 自己跟蘇光復(fù)打了聲招呼,只說是關(guān)中憋悶,要在附近走一走。蘇光復(fù)無言勸阻,只得壓著心間的擔(dān)憂殷切說道:“你如今尚未痊愈,莫要跑得太遠,便帶著烏金在關(guān)外那片小樹林里轉(zhuǎn)轉(zhuǎn)也好。” “暮寒曉得,我與烏金便去林中轉(zhuǎn)轉(zhuǎn),午膳前趕回關(guān)中,先生不必?fù)?dān)憂”,蘇暮寒與蘇光復(fù)說話,今日難得平心靜氣,嘴角還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