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冒尖的利刺，一把攬住她竄入院子外的樹影。她明白一路順?biāo)焐俨涣颂颇钇呦逯?，既羞赧又有些技不如人的氣惱，悶悶道：“你干嘛！?/br>
唐念七肅然道：“我先前探過情勢。盟主府內(nèi)無一人侍奉，其中有些蹊蹺，你切莫輕舉妄動?！?/br>
穆小還冷笑：“我就說那石老鬼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今秦門絕戶，宋門凋頹，石中信在奚州辟府，用心昭然若揭，也難怪穆小還心懷成見。唐念七不愿她鉆進(jìn)牛角尖去，剛想為石盟主說幾句公道話，突然神情一變，攏著她往葉片里躲了躲。穆小還脅息斂聲，緊握重劍。

恰有濃云弄月，并將聲息頓絕。綽綽樹影壓得人心發(fā)沉，像是每片葉子均窩藏了魑魅魍魎。

靜中忽聞竹杖叩叩，點點可數(shù)，有禪寺聆銅磬之況味。清風(fēng)再鼓，云簾驚卻，青石小徑重覆冰綃一丈。

月中客足踏霜路，雖作浮屠打扮，頭頂卻無香疤，是以固有慈眉善目，也不似真慈、真善，而是緇衣裹起的滿腹思量。

唐念七低眉深思，穆小還舉目相迎。那僧人也正好駐足樹前。他執(zhí)竹杖將路間枯葉挑至旁側(cè)，快與穆小還四目相照時念了一句佛偈，又敲著石路走進(jìn)石中信的居所。

穆小還先念七一步悟了他的身份，渾身一激靈。她悻悻然瞪了眼緊閉的院落，不待唐念七勸說，折身打道回府。

這僧人熟門熟路步入月門，打長粉墻前過，未幾就見到了負(fù)手而立的石中信。

石中信有心晾他幾刻，他笑吟吟不惱，于風(fēng)濤葉浪中尋樂，掐準(zhǔn)既不自墮臉面也不損盟主威儀的時機(jī)，才道：“咷笑浮屠恭賀盟主大喜。”

“嗯？何喜之有？”

“喜赤練宮氣數(shù)將盡，喜滅諦譜唾手可得，喜武中瘋不理塵事。”

石中信揮袖低喝：“慎言！”他按下心頭燥熱，容儀端肅，“當(dāng)年練菀遁走南疆，笑風(fēng)生也不知所蹤。咷笑浮屠經(jīng)營多年，可有查明他二人的去向？”

練菀，昔年毒名煊赫、獨霸蠱道，正是摩羅教兇逆，亦是赤練宮首惡。武中瘋或顧念同門之誼，遲遲未趕盡殺絕，而他執(zhí)正道之牛耳，斷不能放過那玷污武道的罪魁！

咷笑浮屠斂容應(yīng)道：“貧僧未得練菀音訊，但赤練主確有復(fù)出之跡象。至于那笑風(fēng)生……”他頓了頓道，“可不失為一介妙人?！?/br>
石中信問：“如何一個妙法？你潛入赤練宮數(shù)載，與他共事也應(yīng)有些時日，卻從未聽你說起過他的妙處。”

“他啊，確是個極難纏的人物。禍從口而出，孽自舌而起，而無言無語之人，生來便無破綻可尋。”咷笑浮屠撥弄念珠，“練主信重于他，二者同進(jìn)同出，鮮有齟齬；貧僧殫精竭慮、旰食宵衣，也未能越過他去?！?/br>
石中信笑道：“聽小友此言，笑風(fēng)生的去處是有著落了！”

咷笑浮屠雙目隱隱一爍：“是。但貧僧有一不情之請——”

“哦？”

“如斯妙人，合該享妙絕之寂滅?！彼干现榇瘟镲w轉(zhuǎn)，幾有黑云摧城之勢，“但笑風(fēng)生武藝精深，jian同鬼蜮，冒然相告，恐打草驚蛇。貧僧聞之，十七刀不日將抵錦安，笑風(fēng)生既是他的手下敗將，有他相助，必能事半功倍?！?/br>
石中信聽他陳言，在他提及十七刀時目露片許不忿，未置可否。

咷笑浮屠心下暗笑，少一流眄，又道：“十七刀當(dāng)年誅邪未竟，是他之過。他應(yīng)，分所應(yīng)為；不應(yīng)，無私有弊，盟主又何需多慮呢？有貧僧綢繆前后，盟主當(dāng)高枕無憂才是?！?/br>
石中信長嘆一聲道：“赤練余孽一日不除，奚州百姓便日日憂怖；至若家事，拙荊單弱衰困，小兒沉疴嬰身，石某如何能高枕無憂啊！”

咷笑浮屠道：“石公子福緣深厚，定能逢兇化吉。貧僧藏名游歷南疆時與神醫(yī)陶三思有故，他雖不喜在江湖走動，但仍顧及往日情分允下此事，現(xiàn)已到奚州境內(nèi)了?！?/br>
石中信心中積石立時落去泰半！

他露出幾分悅色，輕撫長髯感慨道：“此次多勞小友周旋，以陶神醫(yī)的脾性，饒是老夫三顧茅廬也難請他出山。倘無赤練之禍，以君之慧心玉質(zhì)，勛績必不在十七刀之下。得賢子如此，乃父亦可含笑九泉了。”

僧人囅爾，掌上念珠猶然未停：“從始洎終，念念生滅，遺失真性，顛倒行事。昔我非我，令名懋績，身外物耳。一竹杖，一氅衣，觀幻塵，聆梵音，遂得奧旨禪心。塵累盡消，自逐逍遙，豈不快哉？”（1）

“可憐徒有逍遙心，難做快活人。待此間事畢，老夫也該好好頤養(yǎng)天年了。”石中信唏噓一番，轉(zhuǎn)而道，“但愿諸事順?biāo)?，莫生變?shù)啊?！?/br>
咷笑浮屠豎起一指，卡住飛旋的念珠，隨即兩掌合攏，將十八粒散離數(shù)珠盡囚其中。密密細(xì)沙滲出指縫，他略一搓揉，道：“承盟主吉言?！?/br>
翌日晨起霢霂，凄云慘霧，遍罩賓宇。

陶三思方呈拜帖，即有家仆為之帶路。入花廳之際，恰有兩奴婢引客從府走出?？驼吒弑巧钅浚瑢捙坶L袖，迤邐間顯三分醺醺。與陶三思同行的學(xué)徒朝他雙足盯了片晌，才趨步跟上。

石中信年近五旬，兩鬢青黑，精神矍鑠。夫人應(yīng)在不惑之年，但因顰眉不展，反倒生出些憔悴的老態(tài)。乍見陶三思，夫人禁不住傾身而起，石中信輕執(zhí)她雙腕按回桌案，安撫地在她手背上拍了兩記，與陶三思道：“拙荊心系幺兒，一時情難自已，見笑了。”

陶三思繃著一副高人風(fēng)范：“令郎是何癥狀？”

石中信懇切道：“舊歲仲春，小兒突患傷寒，后雖病愈，卻壞了根底。每逢陰雨，輒氣血不暢，苦痛難耐……老夫遍尋良醫(yī)，皆對此一籌莫展，還望陶神醫(yī)……為小兒診切。”

陶三思頷首：“既允人之諾，必當(dāng)竭力虔心。但能否醫(yī)治，還要探過令公子脈象方可知道。”他扭頭對身后人道，“徒兒來給為師打打下手?！?/br>
扮作學(xué)徒的唐洵章只好隨他往廂房去了。

室內(nèi)窗牖緊閉，落針可聞。頑疾若頑石一方，碩大陰翳將整間居所套入，令人悶倦。石公子枕于臥榻，被幾層錦衾焐得嚴(yán)嚴(yán)實實。婢女將添好水的湯媼擠入被下，稍掀一角，這病弱公子便打了一個哆嗦。

陶三思將手搓熱鉆入被中切脈，進(jìn)門時的不太上心驟然變成了風(fēng)雨欲來。

“小唐，你照上次給老——咳，那家伙施的那個法子來一遍。”

陶三思有個神醫(yī)的匾額頂上頭，丹田卻在那次南疆之行中成了破洞的皮囊，內(nèi)功到底是徹底沒了指望。每回他使不上勁，這差事就落到唐洵章和聶放手上。唐洵章有樣學(xué)樣暖好手，點按石公子右臂xue道，湊巧瞥見一小塊露在被外的額頭。以內(nèi)勁沖擊血氣郁結(jié)處時，這塊肌膚突然隆起指甲蓋大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