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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甩開你。一直如是。八年、十三年。是恨多些,還是別的更多些,很難回答,卻也很好回答。汒山之行已足讓他明白赤練主是誰。而他所知道的十七,從來都是那個說放就放、想走便走、謊話連篇,時冷酷無情,時無理取鬧,本性卻沒心沒肺的十七。他活在他的十三年里,時時刻刻都艷如畫軸。他如今的天地,是聶放領他塑起的天地,并不明亮,也不寬敞,卻仍然是他的天地。可他曾經(jīng)的天地卻是他親手撕裂。他和十七看了十三年的日落,面對面吃著同樣的飯菜,他還想著要用勤練的手藝纏他賴他一輩子。可十七殺了那本應伴他成立的人。恨嗎?恨的。可是他夢到最多的還是庭院里的紫藤花。他想和十七說,我記起你來了,你那時怎么就能瘦成那個鬼樣子?他想和十七說,別老是騙我去喝花酒,你再騙我,我以后就不會信你了。他想在院子里支個條凳讓他曬曬太陽,家里的柴米油鹽醬醋有幾樣快沒了,得去置辦;他想學著釀酒,給他剝一盤盤花生;他還想賺來千千萬萬個十七枚銅錢,把他的余生買回來藏進心里,焐熱他的心肝肺。但他也想用刀捅穿他,剖開胸膛,看里頭是否空空蕩蕩。而這一切可說與不可說、可做與不可做,都不再必要。什么都不再必要。他捧著聶放的右臉,低頭啄他唇角,又在下唇處印了一記。聶放一怔,舔蜜似的卷走下唇的血珠子,笑了:“當年真沒給你起錯名兒……甜的,黏的……拼了老命甩都甩不掉。”“想都別想?!?/br>人安身立命的兩條腿,便是愛與恨這兩條根。有一日,一人匆匆地來,隨手撒下籽種,又匆匆地走?,F(xiàn)今它發(fā)芽且茁壯,成材且蓊郁,牢牢地把他和塵世牽在一起,又是同一人匆匆地來,將這兩條根絞得稀爛。他不允他再匆匆地走了。他抱緊他的十七,渾身劇顫:“……阿放?!?/br>“怎么叫的?沒大沒小?!?/br>“我想這樣叫你,很久了。”“小子,你手上也輕點?!甭櫡庞中α诵?,“抱著……就抱著吧,我保證不甩開你……但別太緊……我很疼的?!?/br>“……好?!?/br>他不舍得他再疼了,哪怕一星半點。他疼太久了。月色很好,雖然不是滿月,但那彎而明亮的一鉤,又像是一個黑的圓疊在了滿月之上。這兩個圓無聲照著庭里兩個人,照著把兩顆人心連在一齊的刀;一顆冷而腐朽,一顆熱而鮮活。開初熱的那顆用guntang的血養(yǎng)著那顆冷的,它漸漸變溫、變暖,才像是活的;后來,人聲、風聲、鳥雀聲、落葉聲都乏了、累了,它們也一塊兒涼下去。聶十七把他的釋之找回來那天,也不是個滿月夜。但那夜也有很美的月光,銀燦燦,澄澈無瑕。“我手頭沒什么錢,只十七枚銅錢。十七枚銅錢,買你十七年,怎么樣?”他隱約覺著這人在騙他,但像被月亮迷了心竅,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牽住他的手,走入他的余生。從此,再沒放開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