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青海長云。臣初到之時，此情此景也令臣頗為震撼?！?/br>
即便朕還在走神，腦海中依舊忍不住冒出一個細(xì)微的念頭——張口就是對偶，謝鏡愚不愧是謝家寶樹?！熬吧廊蝗绻?，只是物是人非而已？”

謝鏡愚怔住。好半天，他才低聲問：“陛下如何能猜出來臣的心思？”

朕只回給他一聲輕哼。一而再再而三，朕猜不出來才是要愧對朕英明神武的名聲！

見朕不答，謝鏡愚又小幅度搖頭?！暗菹麓搜灾徊聦α艘话?。景色的確如故，人也的確不同；然而，就如同今日的臣不是多年前的臣一般，陛下又如何知道臣身邊的人今不如昔？”

“朕可沒說什么今不如昔?！彪逈]忍住反駁。開玩笑，朕這輩子的人生目標(biāo)就是做個精益求精的好皇帝，又怎么會沒事兒貶低自己玩兒呢！

結(jié)果謝鏡愚居然笑了?！氨菹驴偹阌H口認(rèn)了?！?/br>
……什么認(rèn)了？朕認(rèn)了什么？

朕一時迷茫。見他有點得意的樣子，朕才收回被大漠分走的注意力，認(rèn)真想了想。朕的反駁針對的是他的后半句，前半句可以默認(rèn)贊同；而他所謂的認(rèn)就是在說前半句——

不是吧？在揚(yáng)府時朕問他是不是還是和之前一般想，他真正的回答卻在三千里開外的西受降城等著朕？

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后，朕頓時有些沒好氣?！澳憔筒荒苤苯狱c？”對朕承認(rèn)那些喪氣想法已經(jīng)過去，就算是為了朕、以后也絕不會多想，很難么？

謝鏡愚眨了眨眼睛?！暗菹聲靼?。”

潛臺詞，反正朕左右都會明白，就無所謂表達(dá)方式了？

朕哭笑不得，簡直有種揪他耳朵的沖動。但再看那張臉，上面的笑意幾乎有俏皮的影子，朕思來想去，又下不了手。他放下包袱、真正輕松的時候有幾刻？一刻，還是二刻？既然是一只手就能數(shù)過來的事，在臨敵之前如此更是難得，朕縱容幾分又何妨？

“你啊你……”朕正打算做個搖頭嘆氣的無奈動作，忽而城樓階梯邊一陣喧嘩。兩人同時回頭，就瞧見程定中大步流星地出現(xiàn)了。

“陛下，謝相。”程定中依次行了簡單的禮節(jié)，語速極快，“天馬上就亮了，回紇人也快來了?！?/br>
聞言，朕趕緊往遠(yuǎn)處眺望。果不其然，有些隱隱浮動的黑點正在靠近。“都準(zhǔn)備好了么？”

程定中立即點頭?！安还苁潜窟€是火箭，都已經(jīng)全部就位?！?/br>
因著荒漠地形開闊、毫無遮蔽，投機(jī)在此處毫無用武之地?；鸺鋵嵰膊铧c兒，畢竟回紇騎兵不會站在那兒給你射。這也正是朕想要一支強(qiáng)大騎兵的原因——戰(zhàn)術(shù)靈活機(jī)動才能取勝，騎兵是其中的關(guān)鍵因素。

“很好?！彪揞h首，“那這城樓上就交由你負(fù)責(zé)，朕在邊上看著就好?！?/br>
但程定中聽了這話，依舊直直地杵在那里，一臉遲疑不定。

朕的目光在他和謝鏡愚面上轉(zhuǎn)了一圈，心道不會又是個讓朕趕緊縮回城主府等著的家伙吧……“朕想看著咱們大勝?！彪迵屧谒_口前拖出了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可出乎朕意料之外，聽到這句話，程定中面色倒是好看了不少，原本的遲疑也少了幾分?！氨菹拢悸犇饺輰④娬f過一事?！?/br>
“什么？”朕有些莫名。

“陛下曾于安戎城上連發(fā)三箭，箭箭中的，直取吐蕃士氣。慕容將軍盛贊陛下射藝超群，世間無人能敵?！背潭ㄖ械恼Z速依舊很快，但這次是因為激動。

“怕是慕容將軍添油加醋了一番?！彪奕滩蛔∈?，“箭箭中的是真的，可他怎么就知道世間無人能敵朕了？”

程定中聽前一句話時還有點驚疑，后一句話則像是讓他徹底吃下了定心丸。“那臣等……”他揣摩了一下用詞，“可否有幸得見？”

這回朕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暗降子泻问?？”

程定中便解釋了一番。原來，雖然回紇騎兵很靈活，但將領(lǐng)一般是在后方的八馬大車上發(fā)號施令。另外，兵陣四個方向各有一輛馬車，上面豎著令旗，做指揮變陣之用。不管是什么馬車，動起來并不太快，可以伺機(jī)放冷箭。

朕明白過來，但朕也更吃驚了?！俺虒④娤胱岆薹爬浼?？”

大概朕說得太直白，程定中原本黝黑的臉色都透出了一絲紅?！霸诔菢巧?，將旗確實基本夠不著。但若能破除近前兩方令旗，想破陣、甚至沖散對面的陣型，都會容易許多。臣之前便想這么做，奈何弓手不足……”

“行了。”朕制止了他繼續(xù)說下去?！翱呻迊淼眉保瑳]帶弓箭?！?/br>
“臣已經(jīng)給陛下備好了！”程定中忙不迭地補(bǔ)充。他話音未落，就有親兵變魔術(shù)一般呈上一把光看就知道需要極強(qiáng)膂力才能拉開的長弓。

這明顯是蓄謀已久，連旁觀的謝鏡愚都驚呆了?！跋麓卧儆写耸拢彼剡^神來才開口，略有責(zé)備，“之前就要稟告陛下?！?/br>
“謝相說得極是！”程定中忙不迭地保證。

照朕看，程定中這么好說話是因為興奮過度。但話再說回來，能速戰(zhàn)速決總是更好……“趕緊找個空曠地方?！?/br>
程定中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笆裁?？”

朕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跋染毦毷郑　睕]有手感，出丑就不好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史書載：

清平五年夏，帝臨安戎城，三箭神射，吐蕃軍心立亂……

清平七年冬，帝臨西受降城，百步神射，回紇軍心立亂……

后世評：古代的百步都是虛指，都是夸張形容！

太史令：臣巨冤，臣記錄的都是事實！

第100章

雖然程定中這一下來得突如其然,但要說朕臨陣不技癢，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故而,即便那把長弓并沒朕特制的長弓精良,也更吃力氣，朕也沒抱怨。就如程定中所說，它勝在射距極遠(yuǎn),本來就是為射陣旗、甚至將旗而設(shè)計的。

適應(yīng)新弓花了朕約莫半個時辰。作為西受降城守將，程定中自然不可能有空陪著朕練習(xí)。朕本不太確定什么程度足夠，但朕很快就發(fā)現(xiàn)，從他留下的親兵以及校場兵士的神情足以判斷——

“……這原來是真的？！”

“對啊，我也以為慕容將軍夸大其詞了呢！”

“咱們白練這么多年弓箭,真是沒臉見將軍了……”

雖然他們的聲音已經(jīng)努力壓得很低，但明顯沒有竊竊私語的經(jīng)驗、亦或者習(xí)慣,朕一五一十地全聽到了耳朵里。

全程圍觀的謝鏡愚顯然也聽見了?！氨菹鹿嫔裆?。雖說是新弓,但臣料想著，陛下上手如此迅速，必然無人可及。”

這一聽就是照搬了程定中剛剛轉(zhuǎn)述的慕容起的話。“好的不學(xué)，盡學(xué)壞的?！彪藜傺b責(zé)備他。

謝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