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9
朝聲音依舊是溫柔如許,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沒有聽明白我方才說過的話。自打來了行宮后,他便不曾對我兇過,處處體貼入微,我們相處這些日子,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時兩人渾似一人的時期。我也留戀他的溫情,卻深知離開行宮這處行樂之地,我們又會相看相厭,而皇帝,亦不可能只有一子一女,我身為皇后,伴帝駕半年,回宮后,必然要將他推到別人的溫柔窩去的。我不樂意,也無法裝作視而不見。 夫妻之間,果真僅需一勺愛便足以了。 情深不壽,不若抽身及時,我與葉辰朝既然回不到最初只擁有彼此的辰光,就將行宮里的歡愉,就如一枕黃粱夢,時過境遷了,我已不可能與他共度余生。 “我不想再回到皇宮的宮墻內(nèi)了。辰哥?!蔽揖従徴f起我的理由,“我自幼入宮,宮外的日子早已不記得了,我想在行宮多住一陣子,你就當全了我的念頭吧?!?/br> 他雙手捏成拳,看著我,笑得有幾分勉強:“陌上花開,該緩緩歸矣。” 他對我伸出一只手,邀我與他同歸。 “行宮望月花正好,留戀春景不忍歸?!?/br> 葉辰朝神色像是一瞬間黯然下來,“那你何時回來?!?/br> “或許等我住夠了行宮就回來吧。”我有些不忍心告訴他,只是我實在不欲回到給我留下許多不好回憶的未央宮了。 一旦回宮了,葉辰朝恐怕又會變回以前那樣子吧。宮里頭那許多關(guān)系,前朝、后宮,都需要他。他就像是一個金餑餑,是個人都想來啃一口。作為他的妻子,我從來不想與很多人共同擁有他。而只有在我們年少時、在這里,他才是我一個人的。 我不想回宮,在宮里,他又將是許多人的皇帝,我卻只想他是我的辰哥兒。 可是他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好皇帝,我沒有那樣宏大的夢想,也不欲成為他夢想的絆腳石,就不去妨礙他了。我們既然道不同,便趁早分道揚鑣吧。不要等鬧得一團糟后再分開,太有失顏面、太邋里邋遢了。要分開,就體體面面地分開,各自堂堂正正做人,多好。 行宮多自由。 我自幼對自由的感覺就并不深刻,從入宮之后我就沒有什么自由可言,因此我便格外珍惜在外的時光。 一旦擁有過最好的,就無法將就了。 正因如此,我又怎會甘心回到牢籠。 不過我怎敢此刻就照實和葉辰朝說分明?早年我與葉辰朝相處的經(jīng)歷,早已教會了我要藏拙,如有什么目的,只能一點一點慢慢達成——如若不然,他就會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獅子,好好的感情,就是這么敗沒了的。 “朕想念你了,怎么辦?”葉辰朝高高在上地俯視我,神情卻看不清楚,我也不敢抬頭,去見證葉辰朝的脆弱。既然都是該下的一步棋,何苦多費感情在里面呢。他衣擺處的金龍面目威嚴地將我看著,似乎將我的一些怯怯都看在眼里。 “孩子們都在這兒呢,皇上有什么可擔心的?”我努力地笑將起來,“難不成是怕宮內(nèi)寂寞?” 葉辰朝沒有答話。 深宮里誰寂寞,皇上都不該會寂寞的。 那么多解語花,一年又一年,始終盛放。 前來迎接葉辰朝歸朝的老臣們面面相覷,似乎不曾料到這么一出——皇后不肯跟著皇上一道回去。葉辰朝臉色想來也是不太好看。按理說皇后不回朝,是皇帝是家事,但是既然在老臣面前不給皇上臉,就是國事了。 我拎起裙擺,走到葉辰朝身邊。知道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我想要離開他身邊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分明他是陳年舊日里的執(zhí)念,我們半生都糾纏在一起。而說到要離開他時,我竟然心情很輕松。 我甚至為了演戲憋足了淚水,當我淚眼瑩瑩將他望著的時候,他亦悲傷地看向我。 該怎樣面對這么一雙悲傷的眸子,而這個人恰恰還是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親。 我尚未得到答案,也來不及訴說我早已編好的衷腸,便有人打斷。一位眼生的言官站了出來,他年紀看起來不輕了,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眉目低垂,一副苦相。他先是出列對我二人行禮,接下來就跪下了。我最怕的就是言官,他們往往會據(jù)理力爭,還很不怕死,動輒死柬。 “皇后娘娘千歲。您便是想在行宮中多住些時日,也無可厚非,只不過,陛下現(xiàn)今膝下單薄,唯有一子一女。若有閃失,老臣們可如何向九泉下的先帝交差!行宮終究不如皇宮固若金湯,若有歹人瞄準了這一點,娘娘該當如何自處?依老臣見,大皇子長公主可跟隨陛下一道回宮,娘娘再住些時日擇日歸程也無妨?!?/br> 行宮也有駐軍,何以保護不得我母子三人?” “皇后娘娘息怒,非是保護不了。駐軍受皇上的統(tǒng)轄,聽皇上指令。只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何況皇上而今唯有一子一女,怎能不顧大皇子的安危?行宮畢竟偏遠了。何況,宮里也沒有這樣的先例,皇后娘娘帶著皇帝子嗣長居行宮,斷沒有這樣的道理呀?!?/br> “本宮自幼便到了宮里住著,宮里的規(guī)矩,本宮知道得諸位大人多多了!”我一指那老言官,他的胡子顫了顫,一雙仍然清明,卻帶上了歲月滄桑的眼睛看著我,“娘娘不必嚇唬老臣,本朝歷來沒有帝后分居的情形,但是我朝風氣便是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所出均應隨夫,民間亦以宮廷作為榜樣,娘娘在行宮不愿歸朝,終究不恰,亦是給民間不好的榜樣啊,還請娘娘三思,隨陛下、長公主、大皇子一道回宮?!?/br> “我與陛下的家事,大人是否越俎代庖了?”我冷冷地道,“本宮只是貪戀行宮美景,并非不再回宮,作為一個母親,我想將孩子留在身邊,何錯之有?”我轉(zhuǎn)而看向葉辰朝,他從我拒絕回宮開始,面上便有幾分蕭瑟。我不愿與他一道回宮,想來是出乎他的意料。年少夫妻老來半,若是兩三年前的我,定是打破牙齒和血吞,也要與他終身。 “皇上為何一定要讓我母子分離?”我原本堅守的防線,一瞬間有了一道裂痕,山洪即將噴涌而出。明明春日在即,山河融暖,我卻覺得自己冷到顫栗,“安寧是女孩兒,不會繼承皇位,總歸可以和本宮一道住在行宮吧?” “好,朕答應你?!比~辰朝遲遲不發(fā)聲,那些老臣們揣測著皇上的心思,躍躍欲試想要附議先時那位出言不遜的言官時,他答應了我?!盎屎笈c朕,自幼不曾分離,年少結(jié)締白首之約,好如一人。諸位大人又何必出誅心之語。阿魯作為嫡子,隨朕回宮,安寧是女孩兒,長大終歸也是會嫁給王侯,放她多玩幾年吧。行宮朕再加派人手,護皇后與長公主安全。此事不必再議?!?/br> 葉辰朝略有些頭疼似的按住額角,向我走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