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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中為數(shù)不多識字的人,但他只會看不會寫,恐怕?lián)黄疬@責(zé)任吧。「自然沒能順?biāo)囊?,李德生幾斤幾兩大伙兒都知道,仗著自己識字平日里莊稼也不好好做,考了大半輩子童生也沒考著。也就李大嬸當(dāng)他是寶貝了?!拱采鸀槿撕蜌猓y得說話夾槍帶棍的,吳幸子揉揉鼻子,嘿嘿陪笑了兩聲,也不好多說什么。他都不知道李德生原來想考童生啊,但他不會做文章,怎么考呢?忍不住在心底嘆氣,同情起了李大嬸。「福哥說,衙門里不見得要有師爺,所以縣太爺在你之后也沒再找人了,也還算過得去吧。不過大伙兒都說,要是你回來了,能讓你再回衙門也是好的,畢竟縣太爺六年一替,沒誰比你更了解清城縣?!拱采敝钡囟⒅鴧切易诱f。被看得有些害臊,吳幸子垂著腦子,一塊塊撕著蔥油餅吃,并不急著回應(yīng)安生。與外表不同,他內(nèi)心已經(jīng)翻騰起來了。本以為被關(guān)山盡帶走這么好些時日,熟悉的日子大抵已經(jīng)物是人非,卻沒想到清城縣就像停滯了光陰似的,彷佛他從未離開過家,那些熟悉的人事物依然在原處等著他,隨時都能回到當(dāng)初的小日子。嘴里是習(xí)慣的味道,眼前是習(xí)慣的人,風(fēng)中的氣味也是習(xí)慣的。吳幸子幾乎就要開口對安生說自己要留下來,回去當(dāng)他的吳師爺,繼續(xù)守著爹娘留下來的小屋,后頭的幾塊小田中種著韭菜、rou豆等等,農(nóng)忙的時候去柳大娘家?guī)桶咽?,替鄉(xiāng)親們解決紛紛擾擾......可,也只是幾乎而已。直到吃飽喝足,與安生又?jǐn)⒘艘粫号f,隔壁攤的大叔帶著香燭牲禮回來了,他連連道謝,收到一個親昵的笑容要他別客氣。吳幸子終究沒有開口應(yīng)允。第69章你說這鴿友會......也不知安生是不是看出了吳幸子的掙扎,并沒有非要問出個答案不可,見他吃得差不多了,看看日頭,便催促他先去上墳,免得日落后路不好走。吳幸子心中熨貼,約好了明日再來吃豆腐腦后,便提著香燭祭品離開了。他本想先去客棧與染翠他們碰個頭,可念頭一轉(zhuǎn),當(dāng)街拉了一個臉熟的街坊托他帶話后,便自己往墳地去了。這條路,上一回有關(guān)山盡陪他,這回他想自己走,與過去一樣。來到祖墳后,吳幸子又愣了愣,墳上是清理過的,光禿禿一個土包,沒有被芒草掩埋,墓碑也抹得光滑潔凈,比他自己打掃都要上心許多。吳幸子下意識四下張望了圈,清明已經(jīng)過去了幾日,這處山坳不會有誰來,清風(fēng)吹過不遠(yuǎn)處的大樹,枝葉沙沙地響成一片,隱隱約約混雜著從山頭傳來的鳥叫。他沒發(fā)覺自己嘆了口氣,呆立了好一會兒才將香燭祭品都擺置好,點起三炷香開始對祖先們嘮叨。猶記得過年那時候他還請祖先保佑他年年有鯤鵬呢,祖宗們肯定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這才幾個月呢,露水鯤鵬就被息壤給吞了,過去澇死這會兒大概要旱死了,人真的不能得意忘形。「爹啊、娘啊、列祖列宗啊!我要去京城走一趟啦,你們可要保佑我,就算沒了蘭棱王,韓子高也是好的,人又白又俊俏又溫柔體貼……人生在世只守著一只鯤鵬是不行的,難得離開井底了,長長見識也是好的?!惯哆赌盍藥拙洌瑓切易用偷亻]上嘴,老臉直紅到耳尖。他這是傻了,求祖宗這種羞人的事,晚上爹娘恐怕要入夢打他一頓屁股。可轉(zhuǎn)念又想,一般人祭祖也會求祖先保佑姻緣什么的,他求求幾只鯤鵬也不算出格吧?不由得糾結(jié)了幾分,手上的香都快燒到底了,才連忙拜了拜,把后頭的過場都走完。當(dāng)他低頭燒紙錢的時候,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緩緩接近。吳幸子并未受驚,猜測應(yīng)該是黑兒找來了,抬頭望去時臉上帶笑然而,這個笑容就這么僵住了。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個從預(yù)料到的人,他手上動作一僵,被竄起的火舌燒了一下,才猛地回過神,一股腦將紙錢全扔進(jìn)火里,站起身拍了拍衣襬上的灰塵。「滿副將?」來人是滿月。吳幸子跟滿月并沒有太多交集,就見過幾次面而已,連話都沒說上幾句。說實話,吳幸子對這個總是帶著憨厚笑容、身材圓潤的副將,總感覺有些緊張。明明滿月這人看起來無害的很,脾氣好得不行的模樣,任誰見了都覺得心里舒坦,不自覺的親近。可,吳幸子就是有些怵這個圓潤的好人。「吳先生?!?jié)M月臉上果然帶笑,對吳幸子點點頭,毫不扭捏地走到墳前,看著地上被紙錢壓得差點熄滅的火舌,又慢慢竄了起來。吳幸子也跟著他的眼神瞧去,抿了幾次唇依然沒能開口。他壓根沒與滿月說私下說過話,這會兒又猜測著對方的來意,掌心都因為緊張汗?jié)窳恕?/br>滿月倒是沒讓他窘迫太久,掛著憨厚的笑容道:「吳先生有空嗎?能否與在下敘一敘話呢?」眨眨眼,吳幸子先是用力搖頭,接著猛力點頭:「有空有空,滿副將吃飯了嗎?」「用過一點。」?jié)M月抬頭看看天色,日頭已經(jīng)開始偏斜,再一個時辰左右便要落日了。「不過我趕著回京,恐怕沒有機(jī)會與吳先生一同用飯了?!埂竾啠@樣啊……」吳幸子點點頭,躊躇了片刻,試探道:「或是滿副將愿不愿意光臨寒舍喝點茶水?」「那滿月就叼擾先生片刻了?!惯@回滿月倒是沒拒絕,以與豐腴身材不相符的利落,彎身將祭品都收拾好了拎在手上,對吳幸子做了個「請」的動作?!笣M月陪先生走一程吧?!埂缚蜌饬耍蜌饬恕箙切易舆B連拱手,他想拿回放供品的籃子,可滿月動作巧妙的阻攔了他幾次,雖然什么也沒說,但吳幸子硬是從笑咪咪的胖臉上看出不容拒絕的強(qiáng)硬。唉,畢竟是關(guān)山盡的左膀右臂,自然帶著股讓人不敢反抗的氣勢。吳幸子揉揉鼻尖,也不再掙扎了。回到家要走上半個時辰,一路上滿月沉默不語,吳幸子被這種沉默搞得心慌,走起路同手同腳了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推開家門,他從終于用力地吐了口氣,沒再那么無措了。「滿副將請進(jìn),小地方?jīng)]什么好招待的,您別介意?!箙切易舆@回終于能接過滿月臂彎上的竹籃,整個人都松了口氣,將竹籃擺在桌上后,用袖子抹了抹椅子,又熱情的招呼滿月坐?!肝以S久沒回來了,家里也沒準(zhǔn)備茶葉,倒是還有熱水,您將就將就?」「吳先生別忙,滿月就是想與你說幾句話罷了,一塊兒坐?!?jié)M月阻止了吳幸子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寬厚圓胖的手掌也不知怎么使勁的,輕飄飄把人推在椅子上,既沒摔著也沒讓人受驚。吳幸子有些楞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與滿月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