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遙遠確實和譚?？嫡f好，今年暑假回一趟老家看外婆，不回去的話，人一年老過一年，也不知道能見幾次面了。

英語老師說：“回老家什么時候不能回去？一定要今年去嗎？”

遙遠說：“可我外婆已經(jīng)八十七歲了?！?/br>
英語老師在遙遠的邏輯前已經(jīng)有點抓狂了，黑著臉，把名單一摔，說：“不去算了，把名額讓給別人?！?/br>
遙遠從初中開始就天不怕地不怕，軟硬不吃，優(yōu)雅高貴地蹦出一個字：

“哦?！?/br>
英語老師：“……”

遙遠禮貌告退，回到教室里收拾書包，去打會籃球，等譚?？捣艑W(xué)回家。

“小遠！”譚?？颠M籃球場，遙遠大汗淋漓，說：“又干嘛？”

“你英語比賽怎么不去？！”譚?？嫡f：“高考能加分的！”

遙遠道：“比賽完前三名還要去參加夏令營啊，哪有這么多時間?！?/br>
遙遠在小賣部買汽水，譚?？蹈诤竺妫f：“老師快被你氣死了?！?/br>
遙遠把一罐醒目遞給譚?？?，走出校門，說：“她讓你去了？”

譚?？到舆^汽水打開喝了口：“她讓我來勸你，表在我這里。咱倆至少要去一個?！?/br>
遙遠道：“那你去吧。”

譚?？档溃骸昂?，我去了啊?！?/br>
遙遠黑著臉，不搭理譚睿康，兩人穿過校門外的小路，譚?？嫡f：“你為什么不愿意去？”

遙遠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譚?？岛鼍歪屓?，笑道：“你想跟我一起過暑假？”

“誰想跟你過暑假！”遙遠真是服氣了，說：“我是想回家看外婆！比賽外加封閉夏令營要折騰到八月底，哪有時間去？”

譚?？档溃骸叭ケ荣愂呛檬拢竽棠桃欢ㄒ仓С帜愕??！?/br>
遙遠道：“不去，我說不去就不去。”

遙遠把書包背帶頂在額頭上在前面走，譚睿康在后面跟著，兩名青蔥少年走過夏日的黃昏，譚?？嫡f：“要么這樣，小遠，八月二十五號我在長沙等你，接你回去？咱們在家里呆六天，再一起回來上學(xué)。”

遙遠站在公車站前注視譚?？担T?？嫡f：“就這么定了。”

“你定了有用么？！”遙遠炸毛道：“別胡亂替我下決定，不去就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譚?？禌]有發(fā)火，卻是笑了起來，兩人面對面地站著。

“我說定了就是定了。”譚?？档?。

譚?？档淖兟暺谝呀Y(jié)束，嗓音帶著迷人的磁性，說話間隱約有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皮膚還有點黝黑，嘴唇上帶著毛茸茸的胡子，高了遙遠半個頭，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并肩站在公車站前等車。

當天英語老師打了個電話過來，竟是奇跡般地又爭取到了一個名額。

譚?？瞪笛哿耍b遠趴在桌子上看習(xí)題，漫不經(jīng)心道：“我爸認識教育局的人，她再去要一個參賽名額很容易的，懂了嗎？”

譚?？涤忠淮我娮R到遙遠的小聰明，翌日兩人去復(fù)印了表，一起報名參加英語競賽。遙遠本以為譚?？狄材苣玫矫蔚?，沒想到一個暑假復(fù)習(xí)后，譚?？祬s連全區(qū)前三十也沒進。

“怎么可能？”遙遠接完英語老師的電話，說：“你英語也很好的?。　?/br>
譚?？当傅匦α诵Γf：“我不行，我都是死記硬背的。只知道做題，不像你平時都看那些英文，比賽就看出真實水平了?！?/br>
一二三等獎通知前去參加三亞青少年英語論壇，要到海南去順便進行為期二十天的英語培訓(xùn)。譚?？禌]得名次，遙遠當場就傻了。

這意味著他要一個人去夏令營？

這將是遙遠從小到大真正自己去經(jīng)歷的第一次，沒有父親，也沒有譚?？担x開家庭去過集體生活……不對，譚睿康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要了？

“那我不去了。”遙遠朝電話里說：“我要回老家。”

“別開玩笑了！”譚睿康馬上緊張地搶過電話，朝那頭的英語老師說：“遙遠去，您幫他報名吧?！?/br>
“你才別開玩笑了！”遙遠抓狂地喊道，搶過電話。

“怎么能不去！”譚?？涤謸屵^電話，說：“去！一定去！謝謝老師！老師再見！”旋即迅速把電話掛了。

遙遠終于說了實話：“去你的吧！你不去誰給我洗衣服！”

譚?？担骸啊?/br>
遙遠：“……”

組合音響里放著孫燕姿的歌，她一出道便紅得鋪天蓋地，略帶磁性的聲音在客廳里回蕩。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

遙遠忽然想起從前在老家呆過的那個暑假，外面是陰天的時候，外婆確實唱過什么歌，似乎是湖南一帶的民謠，外公有風(fēng)濕，下雨天前脾氣便很糟，拿著拐杖打譚?？?。

偶爾譚?？颠€會像個猴子蹲在屋檐下，抱著小小的遙遠看雨水從屋檐上連成一條線，滴落下來。

“就這么刷。”譚?？的弥阉⒆?，兩人擠在洗手間里，教遙遠洗衣服，說：“來回刷幾次就干凈了。喂，你在想什么？”

“哦。”遙遠面無表情地說。

客廳里一連串鋼琴過門行云流水，叮叮咚咚地帶走了遙遠的回憶。

“哥?！边b遠說。

譚睿康：“？”

遙遠看著洗漱臺上大鏡子里的譚睿康，問：“我在老家住的時候，你知道我mama生重病的消息嗎？”

譚?？嫡f：“哎，都過去了，你怎么老記得這些事?！?/br>
遙遠笑了笑，說：“當時你都知道的對吧。”

譚?？迭c了點頭，表情有點愧疚，他確實從父親與外公的交談里聽到了，卻不敢對遙遠說，那時候他們都太小了。他單純覺得遙遠很可憐，便總是忍不住想抱他，給他點力量。

小時候的遙遠則什么都不懂，一直到現(xiàn)在，有關(guān)他父親的事，他也不知道。

譚?？悼粗b遠的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意味，許久后想了想，說：“你知道在博鰲哪個酒店嗎？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住一個酒店，給你洗衣服？”

遙遠滿臉通紅，炸毛道：“你想我丟人丟到外校去嗎！”

譚?？倒笮?，趙國剛回來了，一看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說：“小遠過了，睿康沒過？”

譚睿康擦干手出來，遺憾地說：“沒有?！?/br>
趙國剛一錘定音：“別管他，衣服不洗穿臟的就行了。睿康不去也行，可以在家學(xué)個駕照。”

遙遠生平第一次出遠門，全家都忍不住緊張起來，就連趙國剛表面上不說，實際上也有點緊張，當天譚睿康給遙遠收拾了包，吃的用的，中暑的藥，治拉肚子的，萬金油……全收拾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