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發(fā)問：“想好了嗎？”

李唯站在他身后，突然開口，語帶猶豫與一點不易察覺的示弱：“羅律師，他身體不太好，我看要不然……”

“李先生?！绷_瑛頭都沒回，嘴角倒是勾起個笑，一點不客氣地說：“原本是您負責這塊兒，現(xiàn)在出了這種問題，一個包袱丟給了我們，就不再聽您的高見了?！?/br>
這確實是李唯的錯。至少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同意云溪留在國內，傅聞遠不會跟云溪在老宅就上了床。

無論發(fā)生什么，錯的都不可能是傅聞遠，那就只能是他的智囊團，他的后勤部，他的法務班子的錯。是云溪的錯。

李唯很知錯。

當他接到傅聞遠司機叫他帶云溪去醫(yī)院的電話時，就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并且開始為此尋求幫助。

這件事太嚴重，嚴重到他不得不低頭，心甘情愿。

羅瑛收回他的矛，將尖端重新指向了云溪：“可以繼續(xù)嗎？”

云溪舔舔干裂的嘴唇：“沒有過，我平時……沒怎么見過先生。他很忙，每次見面，都是在家里。我們……沒有過那些、那些超出正常范圍的，親密動作?！?/br>
羅瑛像是輕輕地呼了口氣，他伸手扯松領結，象征著問話暫時告一段落。

云溪的頭越來越沉，思維越來越不聽指揮，耳邊嗡嗡作響，卻聽不明白是誰說了些什么。

一陣冷風吹過來，挾裹著濕氣，打在臉上似乎還帶著冰晶——有人打開了窗，好像一只無形的手拽緊了頭皮，粗暴卻有效地使人清醒。

羅瑛閃著寒光的眼神直直望著云溪，將文件夾里的紙張翻過一頁，轉了一百八十度，示意云溪去看：“這是你新的冬令營的情況，在西雅圖。選在這里，是因為你之后的高中也在那兒，現(xiàn)在過去，可以提前熟悉?！?/br>
“下午就走，會有人來接你。并且在這段時間內，我不得不收走您的通訊工具，以保證您不會與不相干的人進行不必要的聯(lián)絡?！?/br>
云溪一字一字聽得清楚，他不需要時間緩沖，就能明白：因為他和傅聞遠上了床，就得立刻滾到美國去。不，不是美國。他得立刻滾遠，離開傅聞遠身邊，不論哪里。

“我不要?！彼冗€懦弱的神情一掃而光，在這事上不可動搖的堅定：“我不走……我要見先生，我不走，我不走……”

羅瑛一身高定西服，黑色襯衫領嚴格高出西服領口一寸，搭配斜紋領帶，整個人看上去極威嚴沉穩(wěn)。可他的眼里卻明晃晃露出嘲諷來，身體前傾，一手支著下巴，笑著對云溪說：“我忘了，這位小先生，是有本事想方設法成功跟養(yǎng)父上床的人，沒有那么好對付?！?/br>
云溪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羞辱，可他想不出回擊的話語，只因為羅瑛說的每一個字都正確。聽起來不堪入耳，可卻沒有一點說錯了他。

傅聞遠是喝了酒但還保留有大半神智，這件事說不上誰更可惡，但他兩次要走，全是云溪做了阻攔。

“見不到先生，我不走?！痹葡荒苓@樣說。并且隆起被子抱住雙腿，偏過頭，做出一個抗拒的姿態(tài)。

他心臟疼的厲害，幾乎要痛死。可此時被冷風強行吹醒了腦子，云溪就不愿意在這三個人面前露出一點弱態(tài)來。

羅瑛沒有被他激怒，反而又笑了笑，將文件夾合上，手向后伸，助理便立刻躬身遞上一頁紙。

這頁紙被羅瑛按進云溪手里，厚重的，不同于普通打印紙的輕薄，它很有些分量。磨砂質感，并且有著相當?shù)暮穸?，不易被捏出折痕?/br>
“那么就請您簽署這份文件，盡快解除與傅先生之間的領養(yǎng)關系。”

羅瑛起身，將一支筆扔進凌亂的被褥里，“沒了這個定時炸彈，以后想跟他上幾次床都沒問題——只要您有這個本事，只要先生還想回味?！?/br>
“我勸您考慮清楚，您有且僅有這兩個選擇：離開，或者解除領養(yǎng)關系。今天下午三點鐘之前，如果收不到您簽過字的文件，我可以保證，不論是否愿意，您都將穩(wěn)穩(wěn)搭上飛往紐約的華音-635，落地后將有人帶您轉機抵達西雅圖，并且全方面照顧您的生活?！?/br>
什么離開。他們就沒有想過讓云溪離開，去過被監(jiān)禁起來的生活，還是留在他們可以掌控的地方繼續(xù)上學，選擇的天平失衡，云溪大口喘著氣。

筆帽底部鑲嵌一圈碎鉆的簽字筆跌在床單上，硬板紙捏在手里。云溪轉過僵硬的脖子，上頭零星點綴著曖昧不清的齒痕。

他向外看，清晨時分，一月末的天氣，明亮天光里，窗外怒雪紛飛，挾裹在寒風中沖這座久經(jīng)風雨的宅邸呼嘯而來。它們有些透過那一盞被推開了的窗戶飛了進來，更多的則撞在了透明的窗玻璃上。冷熱相遇，融化的雪水流向窗扉，奮不顧身，連綿不絕。

第十八章

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劃破了透涼又黑暗的室內的沉默對峙。李唯看清來電顯后，臉上陡然換了神情：從一種無措到另一種無措。

到此刻起，云溪記憶里，在西山接走自己的那個沉默寡言、有些讓人害怕的人，宣告徹底消失不見。

“先……”李唯后退一步，稍微側身，垂眼接起電話，“……還沒去醫(yī)院?！?/br>
不知那邊又說了什么，李唯的下頜繃緊，沉默一瞬，頭又低了幾分：“在家里，您的臥室……和羅總秘……好的，先生?！?/br>
這么幾句話說完，一通短暫的電話便就此掐斷。云溪將兩條胳膊收進被窩里，縮了縮，問李唯：“是先生嗎？”

李唯也看他，皺眉道：“是。先生說很快回來，他讓我送你去醫(yī)院?！?/br>
云溪將自己裹緊，見他往前兩步，便立刻往后，直到背部抵住床頭。也還是那樣看他，卻沒再說話，巴掌大的臉白的令人心驚。

“云溪，先生讓你去醫(yī)院，會議臨時取消，他很快就來。你先穿衣服?！?/br>
“我不去?！痹葡樕线€是慌張的神情，話卻說的堅定。

李唯頭痛，知道自己搞砸了這件事，卻一時想不明白砸在哪個節(jié)點上，“云溪，聽話，我們先送……”

云溪翻身躺下，整個人躲進了被子里，一句話都不再聽他們說，只重復三個字：“我不去。”，接著，又連聲叫他們出去。

床上是傅聞遠的人，又沒穿衣服，先前乖乖任由擺布還好，可一旦做出這樣完全抗拒不肯配合的姿態(tài)，李唯便無話可說、沒法下手。

羅瑛心煩，預備抽支煙，打火機的焰心已經(jīng)灼到煙頭，垂眼瞥見眼下的木質地板，一愣神，又把煙收了起來。這是傅聞遠的臥室，如果不是心神動亂，也不至于如此失了分寸。

他揉揉眉心，看了眼床上那團鼓起，干脆真的拉了李唯出去，在門口問李唯：“先生怎么跟你說的，你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