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離開過身邊的孩子將要遠(yuǎn)赴京城，滇寧王心中甚有一絲悵然，便有殘余的怒意此時也淡了，面上雖未顯出，當(dāng)著眾人，話卻多了些，要“戒驕戒躁，謹(jǐn)言慎行”之類的臨別叮囑翻來覆去說了兩遍。

    沐元瑜都應(yīng)了，再轉(zhuǎn)向滇寧王妃：“母妃，您不要擔(dān)心我，我會小心，會照顧好自己。也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等我回來。”

    滇寧王妃眼中泛淚，用力點頭：“有什么事，及時打發(fā)人回來說，莫怕路遠(yuǎn)麻煩，更別瞞著，天大的為難事，有娘在，你都別怕?！?/br>
    沐元瑜也是忍淚，下人過來放了錦墊，她下跪叩首，拜別父母。

    而后，七月流火中，沐元瑜領(lǐng)四百家兵，一百私兵，恒星院八大丫頭并滇寧王妃所遣奴仆若干，攜二十輛大車的行李出發(fā)。

    于事先說好的東城門外會齊了沐元茂，沐元茂帶的東西也不少，反正兒子都要走了，沐二夫人再不管媳婦們的想法，撿上好的狠狠給收拾出了五大車，沐元茂帶上這么多東西原本有些苦惱，但他聽到車馬動靜，從馬車?yán)锾匠鲱^來一看，就笑得打跌：“瑜弟，你搬家呢？！”

    沐元瑜騎著馬奔到近前，往回回望，連綿的車隊是有些壯觀，她無奈道：“母妃替我收拾的，我推不掉，只好都帶上了。”

    “哎，我娘也是……”沐元茂聞言心有戚戚，望著沐元茂的滇馬又躍躍欲試，“瑜弟，你等等，我也出來騎馬，我娘非壓著我坐車，我又不是閨閣里的小丫頭，出門坐什么車呢?！?/br>
    他說著便跳下馬車，把自己家的一個隨行家丁攆下了馬，興高采烈地?fù)屃怂鸟R上了，與沐元瑜騎了并排。

    車隊滾滾出城，壯兵兩行護(hù)衛(wèi)，北上而去。

    **

    旅途漫漫，不過沐元瑜與沐元茂兩個作伴倒也并不覺得無聊，沐元茂是個十分能找樂子的個性，帶著沐元瑜也消停不下來，遇城投宿時，若當(dāng)?shù)赜惺裁春镁爸?，兩人都會跑去看一看?/br>
    從沐元瑜這輩子算起，兩個都是從沒出過云南的土包子，自家鄉(xiāng)赴京城由南至北，幾乎算是跨越了大半個疆域，沿途種種風(fēng)土人情各不相同，繁華重鎮(zhèn)無數(shù)，都頗有大開眼界、不虛此行之感。

    隨行無數(shù)的出行并不辛苦，太平盛世里，便有盜匪也不敢來劫滇寧王府這支一看就兵強(qiáng)馬壯的車隊，沐元茂旺盛的精力盡情揮發(fā)，他唯一一點遺憾是，沒刷成和沐元瑜抵足而眠的成就。

    “瑜弟，難道你是個女娃娃，所以不敢跟我一個屋？”

    望著堂兄不懷好意的小眼神，沐元瑜淡定道：“你打呼，我睡不著。”

    其實沐元茂平常是不打呼的，但他白天鬧騰多了，晚上累了就不自覺會呼一下。

    沐元茂自己知道這點，但他不服氣：“你又沒跟我睡過，怎就知道我打呼？”

    “我隔墻聽到了?！?/br>
    沐元茂：“……”

    他們的車隊有權(quán)投宿驛站，驛站往往都是騰出了最好的房間安置他們，但再好，也還是驛站，說隔音效果這種就有點奢望了。

    沐元茂很狐疑，但他沒法驗證隔著墻能不能聽到自己的打呼聲，只好算了。

    這般不疾不徐地穩(wěn)步前行，時令由夏轉(zhuǎn)秋，又轉(zhuǎn)初冬，他們在路上總計耗了大約三個月的時間，于十月中旬，終于遙遙望見了京城巍峨高聳的城墻。

    這是天下第一都，盛景非常，照理沐元茂該更激動著要逛一逛，但他連馬都不騎了，縮在馬車?yán)?，車簾拉得牢牢的?/br>
    無他，實在是——太——冷了——

    北地的寒冷與云南絕不是一回事，云南這會兒還艷陽高照著呢，就算如去年那樣的寒冬，跟現(xiàn)在這種能直接把人凍成一根冰棱的酷寒也差遠(yuǎn)了。

    沐元茂把能找出來的最厚的裘衣都裹在身上了，仍是凍得哆嗦，抖著嗓子和沐元瑜道：“瑜弟，這鬼地方怎么會這么冷啊。”

    沐元瑜抱著個聊勝于無的手爐，也沒比他好到哪里去，她倒是知道京城比云南冷得多，但沒想到她的身體長于南疆，早已習(xí)慣了那邊的溫暖氣候，做得再足的心理準(zhǔn)備抵不了自身的硬件條件，一般凍得團(tuán)成了一團(tuán)。

    “可能是下雪吧?！?/br>
    是的，他們運氣太湊巧，趕上了京城的初雪。

    “怎么會這么早就下雪呢——阿嚏！”

    沐元茂一句話沒抱怨完，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外頭的動靜倒是漸漸熱鬧起來，雪是小雪，細(xì)細(xì)地飄著一點，妨礙不了多少，來往行人的說話聲，路邊店鋪攤販的叫賣聲，小孩子清脆的笑鬧聲，人聲鼎沸，車行速度被迫緩慢下來，他們初來乍到，沐元瑜為低調(diào)，沒讓人搞清道的把戲，車隊就一點點往前挪。

    這龜速讓沐元茂耐不住了，加上外面聽上去實在熱鬧繁華，好奇心最終還是勝過了寒冷，他掀開一線簾子往外望。

    枯坐在車上實在無趣，沐元瑜也學(xué)了他，湊過去觀望。

    望了好一會——

    還是在望著這一段。

    他們這車隊太長了，走得實在太慢。

    他們的目標(biāo)是位于城東的沐家老宅，但這段街道尤其喧鬧擁擠，看這發(fā)展態(tài)勢，不知幾時才能擠得出去。

    又發(fā)了會呆，沐元茂受不了了：“瑜弟，我們不如下去吧？在車上也一樣冷，你看前面好像有個包子鋪，熱氣騰騰的，我們不如去買個包子吃，暖和暖和?！?/br>
    那包子鋪離這里還有點距離，周圍圍著人，只能從人群的簇?fù)懋?dāng)中看到蒸騰而上的熱氣，在寒冬里，那熱氣看上去確實很有誘惑力。

    沐元瑜同意了，車子動起來還好，不動耽擱在這里，人就是干縮著挨凍，還不如下去跑一跑，說不準(zhǔn)還暖和些。

    當(dāng)下兩人下了車，跟帶隊的王府總管說了一聲，就跑到前面去買包子。

    熱乎乎的包子不但吸引他們，也吸引別人，他們還排了會隊，但等包子到了手，回頭再一望，車隊還沒跟上來，只又往前動了一點點。

    沐元茂不樂意回去了，真下來跑動了發(fā)現(xiàn)其實也還堪忍受，沒有想象里會被凍死的憂慮，兩邊店鋪林立，他興沖沖拉著沐元瑜進(jìn)去一家家逛。

    作為來自邊疆的兩只小土包子，他們不知不覺漸逛漸遠(yuǎn)，脫離了車隊，只有沐元瑜的私兵統(tǒng)領(lǐng)刀三盡忠職守地跟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