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通搶白，傅長亭面色緊繃，眼中寒意更甚。

一道一鬼，雙雙相對(duì)而立，四目相視，彼此眼中盡是不忿。

見狀，秦蘭溪慌忙勸解：“這……公子莫生氣。本王只是問詢而已，并非懷疑……”

“在道長眼里，生而為妖即是死罪。何況擄掠凡人敲骨吸髓，更該是五雷轟頂，萬劫不復(fù)了?！本o緊盯著傅長亭的眼，他一字一字說得緩慢，“既然物證人證皆無，道長依舊一口咬定我家奴兒。那就讓在下出手，為道長搜羅些如山鐵證吧?！?/br>
說話間，他身形暴起，趁三人不備，疾風(fēng)般卷進(jìn)房內(nèi)。傅長亭大驚，急急回身奔進(jìn)廂房。

“嗚嗚嗚嗚嗚……主人……”房內(nèi)，那只禿頂大貍貓抱著韓蟬的腿哭得凄切，“我錯(cuò)了，我再也不敢了，嗚嗚嗚嗚……”

瞥眼看向地面，傅長亭面色一沉，已然木雕石刻般冷漠的臉上再添三分警戒。這鬼術(shù)法高深。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jīng)將他施在地上的結(jié)界與貍貓身上的禁錮之術(shù)盡數(shù)破解。

“道長既指我家奴兒有嫌，身為主人，我自不能徇私護(hù)短?，F(xiàn)在我就問他一問，究竟此事是有是無。也請(qǐng)王爺做個(gè)見證?！表n蟬負(fù)手而立，任憑腳邊的貍貓哭喊討?zhàn)?，“山楂，你無緣無故為何跑來這里？”

“嗚嗚……我……”肥頭大耳的貍貓哭得傷心，縱使被主人無情喝問，也不敢有所隱瞞，“這家的白米糕做得好吃。嗯嗯……我常過來……嗯，拿一塊。被你發(fā)現(xiàn)后，我就不敢了。可、可這味兒太香了，遠(yuǎn)遠(yuǎn)的飄過了三條街還能鉆進(jìn)我的鼻子里。我忍不住了……就……就……嗚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br>
“此話當(dāng)真？”

“真！比針尖兒還真！”山楂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衣衫飄然的鬼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他，雙眸一瞬不瞬，望著神情不屑的傅長亭：“那擄掠孩童之事呢？說！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沒有！瞎說！胡說八道！”貍貓嚇得渾身發(fā)抖?！?/br>
“你這貪吃的畜生，除了你還能是我不成？”迥異于初見時(shí)的溫文與城門下嫁妹之時(shí)的慧黠，他面布寒霜，聲色俱厲。

“真的，真的不是我?！毖垡娭魅瞬恍?，貍貓嚎啕大哭起來。抱著韓蟬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此事事關(guān)重大。豈是你說沒有就能沒有？何況，我信了又能怎樣？道長不信，你依然難逃雷火焚身?！笨跉獠蝗葜米模n蟬彎腰，揪起它頸間的毛發(fā)，手心翻轉(zhuǎn)，硬是將一粒黑色藥碗塞進(jìn)它口中，“空口無憑。先將你的肚子倒出來給王爺與道長看看，是不是當(dāng)真不曾吃過人。”

“此藥外裹糖衣，內(nèi)中有蟲，名曰饜蟲。藥丸入口即化，饜蟲趁機(jī)滑入肚里。便如孫猴一般，有翻江倒海的本事，任憑內(nèi)里藏物萬千，一并傾倒而出，若無解藥，至死方休。”仿佛說著于己無關(guān)的傳說，姿容清朗的鬼魅對(duì)著秦蘭溪等淡笑解釋道。

“這未免……”望著疼得抱住肚子滿地打滾的貍貓，秦蘭溪臉色發(fā)白。

“嘔——”臭氣熏天，無數(shù)辨不清本來面無的穢物沾著粘液滔滔江水般自貍貓口中涌出。抓著赫連鋒的胳膊，秦蘭溪止不住掩鼻后退。

“如何？內(nèi)中可有證物？”熏天的惡臭里，唯他二人不動(dòng)不搖，不曾后退半步。韓蟬直視著傅長亭。

死心眼的道士微微蹙著眉，看向韓蟬的目光里說不清是厭惡還是鄙棄。

“唔……”嘔吐之物綿綿不斷，饜蟲鉆腸穿肚的威力之下，貍貓幾乎將肚中之物全數(shù)倒盡。半晌之后，再無物可吐。饜蟲卻還連連在肚中作惡，快要將腸子咬穿。貍貓癱軟在地上，苦得連膽汁都再嘔吐不出，一個(gè)勁地哀求著，“主人，嗚嗚嗚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道長……嗚嗚嗚嗚……”

“忍著！”自始至終，韓蟬不曾正眼看他，鐵石心腸的鬼魅滿面陰霾，森森盯著傅長亭不罷休，“道長可說你清白了？道長還未開口，我如何饒你？”

話鋒一轉(zhuǎn)，他忽地一笑，喃喃道：“怕是道長猶有疑心吧？我將她開膛剖腹給你看，如何？”

話音未落，袖中白光一閃。不顧滿地狼藉，韓蟬半跪于地，匕首入rou三分，貍貓的頸間立時(shí)沁出血花。

“主人！”貍貓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頓時(shí)昏厥過去。

“住手！”秦蘭溪兩頰青白，挪開眼，不忍再看，“誤會(huì)一場(chǎng)，是本王輕妄了?！?/br>
韓蟬身形不動(dòng)，勾起嘴角，慢騰騰將道者的臉一寸寸掃過：“道長以為如何？”

“……”眼中怒火跳躍，被赫連鋒緊緊抓住了手腕，傅長亭無奈，抿緊雙唇，怒視著這大膽放肆的鬼。

“杏仁?！焙谜韵镜仄鹕?，韓蟬慢慢收回匕首，“把這貪吃鬼帶回去。”

“好咧！”一只黃毛兔子應(yīng)聲從門邊跳出。比起貍貓的肥碩，這只兔子瘦得離奇，皮包骨頭一般。兩顆露在嘴外的金牙煞是惹眼，金光燦燦，奇大無比。

兔子蹦到貍貓身前，左瞧瞧右看看，嘆了一口氣，嘴里喃喃不知說了句什么，便扛起貍貓一步三搖地向韓蟬走去。

見他要離去，傅長亭不假思索，拔劍就攔。

“道長是要疑心我了？”他回眸，琉璃般透凈的一雙眼，湖水般粼粼閃光，波光蕩漾，暗藏?zé)o數(shù)詭譎，“那我也自證清白一番吧?！?/br>
詭笑著，韓蟬舉掌在傅長亭眼前一晃，細(xì)細(xì)長長的手指間赫然又是一粒黑色藥丸。

眼見他昂首就要將藥丸吞下，秦蘭溪慌忙開口：“公子不必如此！”

韓蟬收手，死死瞪著傅長亭。僵持許久，道者終是垂下了長劍，斜跨一步，側(cè)身讓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