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見付九凝神不語，顯是心動，又輕聲道：“子時三刻，崇明門外，還請閣下莫要失約?！痹捯阎链?，阿笙略一點(diǎn)頭，向門外走去，見傳志正站在前頭不遠(yuǎn)，轉(zhuǎn)身等著他。

不等他走近，這人沒頭沒腦拋下一句“是我不好”，便不吭聲了。阿笙垂下眼睛道：“不礙事。”見他眼睛一亮，又淡淡道：“我豈會同你這種人計較？”

傳志腳下頓住，表情變化萬千，終究擺出一個訕訕笑容，嘀咕道：“那就好?！?/br>
這一停，他已落在后頭，自然瞧不見阿笙嘴角一勾，眸中蕩起笑意。

兩人出得王府，回到阿笙住處，坐下未久，岑青便走進(jìn)房間，合上房門道：“有何消息？”

傳志將付九所說諸事一一轉(zhuǎn)告，叔侄二人都凝神不語。傳志起身給兩人倒過茶水，低聲道：“岑叔叔，阿笙，如今能與你們相見，真的很好。我?guī)筒簧厦?，還總是給你們添麻煩，真是對不住。我這就走了，王公子看起來家大業(yè)大，恐怕厲害得很，你們多多保重。還有，我叔叔他……”他垂著頭，并不看那兩人，口吻失落：“也不知王公子要九叔做什么事，不曉得有沒有危險，你們要是……唉，要是他遇到什么麻煩，還請你們多幫幫他，但是自己也要千萬小心，別……”

他話未說完，便聽阿笙道：“便是小姑娘也比你干脆?！眰髦究此碱^微蹙，一時無措，傻站著不知當(dāng)說什么。阿笙瞥他一眼，冷冷道：“與其擔(dān)心我們安危，倒不如想想你自己，只怕出不了京城，就能讓人賣了?！?/br>
“平時也不見你這么刻薄，”岑青看看傳志，又看看阿笙，輕嘆一聲，“阿笙，你同傳志一起前往蘇州吧?！眰髦緝扇艘煌蹲?，只聽他道：“師兄將你交給我，是要我保你周全。眼下雖瞧不出那王yajun破綻，我卻總覺不安，今日看你倆一同走進(jìn)王府，我便擔(dān)心不已。你若出了事，我如何跟師兄交待？”

阿笙沉默不語，傳志忙道：“岑叔叔，你要這樣想，阿笙心里怎會好受？何況，你要他陪我一起去蘇州做什么？我……你難道是擔(dān)心我？若是這樣，不必?fù)?dān)心也罷?！眰髦敬瓜卵劬Γ吹桨Ⅲ项^上漆黑長發(fā)，倔強(qiáng)道：“我不要這種擔(dān)心。我自己能做的事，并不要他陪著?！?/br>
岑青失笑，無奈問：“呆小子，你當(dāng)我瞧不起你？我早有此意，阿笙前往蘇州，有更重要的事做?！眰髦疽汇叮幻怍鲱?，阿笙這才問：“英雄盟會？”

“正是。周盟主主持英雄盟會，掌門師兄勢必到場。我派弟子在京城無端失蹤，這絕非小事，我要你向陸師兄傳達(dá)此事。彼時我若查出端倪，便去蘇州同你們會合；若我身遭不測，你要協(xié)助陸師兄來京。”見阿笙點(diǎn)頭，他又笑道：“當(dāng)然，這一路上，你可要保護(hù)傳志周全?！?/br>
阿笙也不回答，這便起身收拾行李。傳志還未反應(yīng)過來，呆立在地，直到三人走下客棧，到馬廄中牽馬時，仍恍惚不已。廄中一匹彪壯黑馬見阿笙走近，親昵地蹭他臉頰，打個響鼻跪倒在地，等阿笙跨上馬背坐好，才悠悠站起，岑青對傳志道：“這馬兒自幼便跟著他，聰明得很?！卑Ⅲ衔⑽⒁恍Γp撫馬兒頸后鬃毛，又俯身在岑青耳畔說了句話，岑青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我自然要去赴約?！?/br>
傳志看他們親近如斯，連馬兒也對兩人親親蹭蹭，暗生羨慕之心。

時候尚早，兩人就此出城，走官道向東，天黑前能趕至百里外的城鎮(zhèn)歇腳，便不多耽擱，與岑青別過，向城外奔去。

哪想天公不作美，兩人剛剛出城，便噼里啪啦落起雨來，頃刻便如傾盆瓢潑，豆大雨水撲在臉上，令人難以視物，馬兒也驚恐不安，不肯前行。傳志跳下馬來，拉緊兩馬韁繩，沿大路走了片刻，方望見不遠(yuǎn)處火光閃爍，大喜道：“那里有火，想是有避雨的地方，咱們這就過去！”他內(nèi)力不淺，聲音在大雨中清晰可聞，阿笙卻未回答。傳志一驚，回頭看他仍坐在馬上，才放下心來，只怕雨水太冷將他凍壞，咬緊牙關(guān)加快速度。然而道旁盡是沒膝荒草，一腳踩下便沾得兩腿泥，稍不留心又會陷進(jìn)泥潭，仍是花了些時間。

到達(dá)近處，方看清這是一座破落土房，墻壁坍塌了一半，屋頂上雜草叢生，雨水自縫隙中嗒嗒滴落。房中一堆篝火尚未燃盡，火邊蜷縮著一個身形瘦小、衣衫襤褸的人，看不到面目。傳志道聲打擾，將馬兒牽進(jìn)屋中。再看阿笙，已經(jīng)全身濕透，衣衫凌亂，發(fā)絲緊貼臉頰，水滴順著發(fā)梢滑落下來。雖看起來狼狽不堪，一雙清明眼睛仍炯炯有神，居高臨下睇視過來。傳志松一口氣，笑道：“太好了，我還當(dāng)你昏倒了，沒事便好?！?/br>
黑馬蹲下身子，阿笙緩緩下來，就地坐下方道：“我不必說什么，你也會過來?！?/br>
傳志想了想，訕訕一笑：“也是?！彼h(huán)顧一周，走向火邊那人，蹲下道：“這位兄弟，我們路上遇雨，實(shí)在無處可去，想在你這里借宿一宿，實(shí)在冒犯了?！?/br>
那人蜷得更緊，懨懨應(yīng)了一聲。

他身旁火堆只剩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暗淡火光，墻角倒堆了些樹枝干草，也不見他起身添火。傳志問：“我們衣裳都濕了，冷得很，能借你一些柴火嗎？等明日天晴了，我再給你拾些?！蹦侨嗽俨粍訌?，傳志等了一會兒，打了個哆嗦，回頭看看阿笙，見他臉色發(fā)白，只得當(dāng)這人應(yīng)了，到墻邊挑挑撿撿，翻出一些不太潮濕的柴火，抱去阿笙身邊。哪想取出火石，才發(fā)現(xiàn)已給雨水泡濕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阿笙從懷中拿出一只油紙包，拆開來，正是兩枚火石。傳志接過，不禁嘀咕：“不管什么事，阿笙你都能做得很好?！?/br>
阿笙尚未回答，但見火花一起，傳志又轉(zhuǎn)頭看地上那人，想了想問：“阿笙，咱們坐過去吧？”

阿笙道：“你生的火，想去哪邊都是你的事?！?/br>
傳志一笑，抱起干柴到那人身邊，小心將火籠起。阿笙業(yè)已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屋外雨聲喧嘩，房中柴火噼啪作響，兩人都緘默不語。傳志盤坐在地，時不時添些柴火，又到腿上泥土，閑來無事，索性一點(diǎn)點(diǎn)搓掉，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阿笙道：“我并不是哪里都好?！?/br>
傳志愣住，問了聲“什么”。

只聽阿笙低低嘆息一聲，望著冉冉火焰：“至少有一點(diǎn)，你要比我好得多?！彼D(zhuǎn)過臉，看著身邊一臉茫然的少年，閃亮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中，漂亮至極：“你心地很好，也許比世上大多數(shù)人都要好?！?/br>
傳志訝然，呆呆望著他，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低下頭去，露出兩只通紅的耳朵。

雨聲好像忽然小了，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這個破敗的土屋里，傳志忽然覺得，好像有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東西在心頭流淌開，安靜而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