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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作者:尼羅1陸雪征陸雪征這人,自我感覺一直不錯。他是名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的男子,形象有如廣告畫上的青年紳士像,標致的毫無特色,讓人過目即忘。要說他和紳士像有何不同,那大概就是他在眼角處生了一顆小小的淚痣,——大凡一名畫家在做廣告畫片時,大概是不會給男性人物的面孔上填加這么一個褐點的。他覺著自己挺漂亮,這乃是他先天所得的好處;而在后天呢,他除了打打小牌跳跳舞、喝喝小酒抽抽煙之外,也并無其它過分的惡習(xí)。所以他是內(nèi)外兼修、表里如一。他的自我感覺既是如此之好,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卻又絕沒有任何出風(fēng)頭的機會。因為他是個殺手——自古以來從沒有招搖過市的殺手,除非是殺手要自殺。所以他就默默的自我欣賞著,慨嘆著,幽而不怨、哀而不傷。陸雪征十五歲入行,到今年為止整滿十二年。他是有本事的人,二十歲那年便開始認干兒子——當(dāng)然,本質(zhì)上就是收徒弟。今年他二十七歲了,身邊最大的干兒子只比他小五歲,不過沒有關(guān)系,他不計較,干兒子也不計較。父子們其樂融融,正是和睦的一家。現(xiàn)在可算是他事業(yè)的鼎盛時期,殺人都能殺出字號來,這也算是一絕。他在得意之余也想發(fā)展出一點副業(yè),多賺些錢;于是在使用了種種手段之后,他在日租界碼頭的輪船公司里弄到了一艘船?;ù箦X配齊了船長水手之后,輪船滿載著貨物駛離碼頭開始了處女航,入海不久就沉了。他這算是賠了一場大錢,然而賊心不死,并沒有因此就收起了從商的心思。去年他又開了一家頂闊氣的大皮貨店,營業(yè)了沒有三天,半夜被雷劈了倉庫,一場大火燒得他血本無歸。陸雪征的資產(chǎn)都是他拿命換回來的,所以他心里難過極了。在皮貨店大火被撲滅的那個凌晨,他獨自躺在被窩里熱淚盈眶,決定以后再也不做生意了。陸雪征自認為是個斯文人,在無人可殺的時候,他時常會隱居在某位干兒子的家中,抽出一段時間來專心讀書。他不愛讀翻譯,最喜歡,而在中,他又最喜歡薛寶釵,因為覺著薛寶釵和藹可親,嫌林黛玉脾氣太大,不好伺候。除此之外,他還很愿意讀一讀之類的雜志,雖然從來沒有人把他當(dāng)成青年看待,但他算著歲數(shù),認為自己不到而立,還是比較富有青春氣息的。讀書之外,他還喜歡招貓逗狗——尤其是喜歡貓,覺著貓臉媚氣。他有一只養(yǎng)久了的小灰貓,專會趴在人頭上蜷成一團,宛如一頂大皮帽子,而且絕不會用爪子抓傷人臉。此貓是他的寶貝,名字就叫做小灰灰。陸雪征有很多朋友,其中包括高官富商、軍閥大佬。朋友們從不和他深交,可是對他相當(dāng)?shù)墓Ь础T诖蟛糠值臅r間里他不是人,而是一把槍;誰能使出足夠的錢,這把槍就去替誰殺人,而且是一擊斃命,很少失手。他對自己這身份安之若素,覺得自己是人是槍都無所謂。因為殺人太多,他已經(jīng)覺著“人”這個存在渺小得很,不值一提了。此刻,在這個風(fēng)光明媚的六月午后,暫住在金公館內(nèi)的陸雪征攜著一本書,一路穿花拂柳的走去了后花園中。上方天空一碧如洗,天氣雖然是熱,可是熱中又帶有幾絲涼風(fēng),讓人既感受到了夏日氣息,又不會汗出如漿的難捱。陸雪征穿著單薄的襯衫長褲,襯衫袖子整齊的挽到肘際,看起來好像洋行內(nèi)的一名中等職員。步伐輕快的走到一處精致涼亭內(nèi),他先在那潔凈石凳上坐下了,又將手中這本攤開來放到面前石桌上,然后就低下頭認認真真的讀了起來。此地十分幽靜陰涼,陸雪征周身舒適,不知不覺就消磨了許久時間。正是讀的有趣時,他忽然下意識的猛一抬頭,結(jié)果就看到有人踏上了不遠處的一座小小木橋,正在向自己這方走來。那人是西裝打扮,生的高大魁梧,麥色皮膚,剃了個光頭,乃是這公館中名義上的主人,他的眾多干兒子之一——金小豐。陸雪征漠不關(guān)心的低下頭去,繼續(xù)讀書。金小豐腿長步大,片刻后就走到了涼亭外面。很謹慎的停住腳步,他聲音不大不小的呼喚了一聲:“干爹?!?/br>陸雪征點點頭,并沒有正眼看他。金小豐遲疑了一下,隨即試探著走進亭內(nèi)。高高大大的站在石桌前,他深深的彎下腰去,輕聲說道:“干爹,韓棠把事情弄砸了?!?/br>陸雪征微微歪頭掃了他一眼,依舊是不說話。金小豐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簾,不敢近距離的正視陸雪征:“我說用槍,他非要下毒,結(jié)果葉竟成早做了防備,提前就把那毒給試出來了。現(xiàn)在葉家緊張得很,韓棠就越發(fā)沒有機會下手了?!?/br>陸雪征緩緩合攏書本,若無其事的抬頭答道:“葉家那邊先放一放。你和韓棠不用管了?!?/br>金小豐還保持著鞠躬姿勢:“干爹,不要韓棠,我自己來吧!”陸雪征搖搖頭,隨后站起來平靜說道:“葉竟成的命值十萬大洋,十萬大洋不是容易到手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打草驚蛇了,我們只好是等等再看?!?/br>金小豐挺直身體,垂頭說道:“干爹,對不起。”陸雪征直到這時,那臉上才漸漸的露出了一點笑意。伸手摩了摩對方的光腦袋,他頗為和藹的答道:“沒有關(guān)系,我的羅漢?!?/br>然后他拿起自己那本□,繞過石桌向亭外走去,又頭也不回的命令金小豐道:“去把韓棠叫過來,我要見他?!?/br>金小豐本是緊盯著他那背影的,如今聽了這話,當(dāng)即答應(yīng)一聲,而后拔腿就跑,一陣風(fēng)似的便從陸雪征身邊掠了過去。陸雪征走的很慢,過了木橋后他還駐足在小溪邊,低頭看了一會兒蛤蟆戲水。等到他出了花園走入洋樓,罪魁禍首——韓棠,已經(jīng)乘坐汽車抵達了金公館。韓棠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生的十分白皙俊俏,身上還帶著一點兒文氣,乍一看簡直像個大學(xué)里的男學(xué)生。隨著傭人走進房里,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在地中央站住了,對著坐在前方沙發(fā)椅上的陸雪征喚道:“干爹,我來了。”陸雪征將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不動聲色的發(fā)出詢問:“聽小豐說,是你堅持要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