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頓夫婦逛街的事自然也會有人傳到宮里。

    小皇帝在乾清宮里聽畢，略坐了會兒便就去往了慈寧宮。

    鄭太后面色不太好，執(zhí)著紈扇坐在欄下出神。

    見到兒子到來，她斂了斂神色道：“皇上沒去書房做功課？”

    小皇帝說道：“近來功課不多，韓閣老只給了兒臣布置了兩道題，已經(jīng)完成了?！?/br>
    說完他看了眼鄭太后神色，又道：“母后氣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

    鄭太后笑道：“沒有，只是有些春困。你看一眨眼這桃花都開了滿園，春天來了?！?/br>
    順勢看了兩眼，小皇帝點點頭，又說道：“近來朝事忙，兒臣也未曾有許多時間來給母后解悶，不怪母后心煩。

    “不過朕聽說韓閣老近日與夫人在街頭常走動，不如，朕傳個口諭下去讓韓夫人尋點什么有趣的物事來宮來給母后湊趣兒？”

    鄭太后聽到后半句，眼里忽就有了涼意。

    “是么？”她搖著扇子，“當朝首輔伉儷情深，這真是好事?！?/br>
    “是啊?！毙』实鄣?，“朕想了想，韓閣老至今才有一子一女，朕打算跟他說，倘若他再有兒女出生，便賜他長子長女個封號什么的呢。

    “畢竟擔任著首輔，無太師之名又擔著太師之責，朕暫且也想不到可以賜他什么，只好恩及子女?！?/br>
    鄭太后姣美面容上目光越發(fā)發(fā)寒。“恩及子女？”

    “母后覺得不好么？”他開心地道，漂亮的眼睛微彎著，透著真摯：“說起來，朕還是小的時候見過他們家蘭姐兒，我們在一起玩耍，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朕？”

    鄭太后抓著扇柄的手指尖發(fā)起白來。

    “你……忽然提到蘭姐兒做什么？”

    “因為看見母后煩悶，所以想起這些兒時的玩伴來?！?/br>
    小皇帝溫和地望著她，眉眼之間略有赧色：“朕還記得，那會兒父皇還說過兒臣與蘭姐兒青梅竹馬，讓朕好好帶著蘭姐兒玩耍什么的。

    “不如這樣，母后，兒臣讓人把蘭姐兒接進來陪您說說話可好？”

    鄭太后一口氣懸在喉間，未涂蔻丹的手指尖，幾乎把扇面戳破。

    第417章 不要碰她！

    韓頓夜里在書房聽完下人回話，就收到了宮里傳話。

    趁夜進了慈寧宮，不由皺了眉頭：“眼下這節(jié)骨眼兒上，又讓我過來做什么？”

    鄭太后坐在美人榻上笑道：“韓閣老與夫人伉儷情深，莫非是怨我攪了你們的好事？”

    韓頓略怔，坐下道：“瞎說什么?！?/br>
    順手拿起桌上她的扇子，又道：“我早跟你說過，不要聽這些。我若有眷戀她的一日，還用等到如今？”

    “我倒不覺得是瞎說?！?/br>
    鄭太后收起笑意，斜睨著他道：“皇上今日跟我說，等你們再有兒女，他考慮要下旨賜個什么封號。

    “可是太平年代的文官子女，除去冊封后妃，能無緣無故受什么封號呢？

    “接下來他又提及先帝，還要接蘭姐兒進宮來陪我，聽他的意思，似乎對你們家蘭姐兒甚為掛念。

    “如果不是因為韓閣老近日與夫人屢有佳音傳出，皇上怎么會想到要恩及閣老子女？

    “怎么會想到與他近年甚少見面的蘭姐兒？”

    韓頓聽到這里，幾根修長手指也停在扇子上不動了?！八@么說？”

    鄭太后冷笑：“這難道不是你故意為之的嗎？怎么還這么樣一副意外的表情？

    “瞧瞧，只要你跟穆云嵐再生下一兒半女，不但你們夫妻關(guān)系更為穩(wěn)固，又添了子嗣。

    “更甚至你們家蘭姐兒進宮當皇后都很有可能！真是一舉多得?！?/br>
    韓頓手落在扇面上，靜默了足有半晌才抬眼看她，說道：“皇上定是說笑而已?！?/br>
    “說笑？你堂堂首輔莫非不知道君無戲言？”

    鄭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垂眼望著坐在椅上的他：“那我問你，倘若他明日真尋你下旨，你做還是不做？你跟穆云嵐那床笫之事，是為還是不為？”

    韓頓沒動。

    鄭太后逼近他：“你為什么不說話？”

    “如果皇上當真下旨，我能有什么理由抗拒？”韓頓終于抬頭看她，“連你都沒有辦法，我能有什么辦法？”

    鄭太后頓住。

    “你也知道，那是圣旨。唯一能更改他決策的只有我和你。

    “但是這道旨意明顯是要恩賞韓家，就算我能婉拒，他會怎么想？朝上百官會怎么想？

    “這種旨意任誰都不會拒絕，我若拒絕了，難道盯著我的那些人不會深究我背后的動機？”

    韓頓接著往下說起來。“你分明也是拿他無可奈何，所以才會來找我。

    “因為你也知道，你就是提出反對也沒有用。

    “我是當今首輔，正因為我位高權(quán)重，要不是因為雙方年歲還小，恐怕早已有人上折子請奏將蘭姐兒嫁與他也未可知。

    “眼下他有了這個意思，哪怕沒有親政，只要把心思透露出去，朝堂之上便沒有人不會贊同附和。

    “恐怕燕王府那幫人首當其沖就會將此事拍板。你問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他望著她攤手，接而也站了起來。

    鄭太后定立半晌，到底吐氣垂頭。

    “他是故意的?！表n頓靜默半晌，又說道：“他定是知道咱們的事了，這是在挑撥！也是在借機跟我談條件?！?/br>
    鄭太后凝眉，轉(zhuǎn)而抬頭：“他還是個孩子！”

    韓頓望著她笑起來：“十一歲的孩子放在普通人家是孩子，可他是皇帝，他從小耳濡目染的是什么？

    “是你在后宮里的諸般手段，是你如何在爾虞我詐之中一步步登頂為太后！

    “打從他為太子時起，接受的也是各種治國之策與權(quán)術(shù)，這樣的他，你還能把他看做是普通孩子？

    “他若真是孩子，便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令得你我起爭執(zhí)了！”

    他走到她面前，說道：“你我原先接觸時他雖然還小，可卻有記憶，如今再回想起來，也沒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他這么做，多半是想保梁修。如果我猜得不錯，只要你我執(zhí)意反對這件事，他便會以梁修的地位加以要挾來談條件?！?/br>
    鄭太后似乎仍沉浸在小皇帝對于他們的事處于知情狀態(tài)的愕然里，垂頭想了半晌，她才果斷地道：“不管怎么說，我都不能讓他冊封蘭姐兒！”

    “但我們必須拿下親軍衛(wèi)！”

    韓頓眉頭皺了皺，脫口道：“不拿下親軍衛(wèi)，你我的事情早晚讓燕王府拿到把柄！

    “到那個時候我就將一敗涂地——難道你想看著我去死嗎？

    “想讓蕭家父子騎在你們母子頭上，甚至是有朝一日篡下這皇位嗎？

    “讓蘭姐兒進宮，我并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br>